李龍圖一邊觀察市場上的貨物種類，價錢，一邊買了不少水果。

“大哥，別買了，我都要拿不動了。買這么多做什么？”

“吃啊，咱們兩個，加上二舅和兩個表哥，一路上得不少呢。”

“我告訴你啊老二，以后到了每個港口，你都要下地買些水果帶到船上。最好多吃些綠葉菜。”

“這么做，牙齦不出血，牙齒不松動，不掉頭發(fā)……。”

李龍圖說的這些，都是壞血癥的癥狀。

“知道，知道，老出洋的人，都是這么做的。不過也不用買太多，到了順化還下地，在那里也能買，還便宜。”

“像你這么買的，一看就知道是頭一回出洋。”

“怎么就能看出來？”

“你啊，雖然穿了短打，但說話還是文縐縐的，一聽就是讀書人。南洋碼頭上那些生意人，不少都是明人。便是當?shù)厝耍膊簧俣紩h話，一聽你說話，就能聽出來。不賺你們讀書人的錢，還賺誰的錢？”

“你買貨也不怎么討價還價，人家說兩句好話，你就拉不下臉兒來壓價。那些販子狡猾得很，就愛騙你這樣的。”

“最緊要的是，你自己不帶剪子，人家鉸銀子，就往多里鉸，就得多買貨。等到了南洋，還是我來買東西吧，你別買了。”

現(xiàn)在，白銀已經(jīng)作為貨幣在市場上廣泛流通。一些小額交易，也用白銀。

通常的做法是，大塊的銀子，用剪子鉸下來一小塊，再用戥子過秤。

經(jīng)常買貨的人，都隨身攜帶一把剪子，用來鉸銀子。

商鋪的伙計，鉸銀子的功夫幾乎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一剪子鉸下去，幾乎分毫不差。

所謂散碎銀子的說法，就是從這種小額交易中來的。

賣貨的是個三十來歲的農夫，李龍圖給了他一塊二兩銀子，那人拿剪子鉸下一塊，上戥子一稱，果然不差。

走了不遠，李龍平突然停住。

“怎么了，二弟？”

“我覺得有人跟蹤咱們，別回頭，假裝不知道，往前走。看看是誰。”

跟蹤？不會吧。

轉個彎兒，到了一個樹下，李龍平停住。

“看見了，原來他們兩個。”

“誰？”

“船上的兩個亞班，周青牛和胡二林。說是南潯人，但我以前也沒見過他們，生面孔。”

“他們兩個啊，跟蹤咱們做什么？沒必要啊。”

“理是這個理兒，不過也要小心這兩個人。凡是生面孔，都要小心。便是熟悉的人，也不要輕易交心，相信他們。”

“海上兇險，可不光是風浪。人心難測，才是最緊要的。叫人家推進大海里，到時候找誰去？”

“岸上也不能大意，番邦蠻夷都野蠻得很，打悶棍，劫道都是常事兒。叫人盯上了，就不好辦。”

“還有啊，南洋那里明人很多。你可不能因為他們是明人，就跟他們套近乎，就相信他們。那些人，不少都是逃犯、海盜，亡命之徒。便是正經(jīng)商人，也有不少投靠了紅毛番和回商，合起伙來坑咱們明人。”

“他們最愛找你這樣的新手，你可得加倍小心。大哥，你是讀書人，出洋這種事情，真的干不來，你還是回家算了。”

“去去去，都出來了，哪里還有回去的道理。你別瞧不起讀書人，我是干大事的人。至于那些小事，磨練一下，也就過去了。”

“得得得，我說不過你，反正你萬事小心就是。你不聽勸，也只能聽天由命。”

“你放心，我是做大事，賺大錢的人。等我將來發(fā)達了，你跟著享受榮華富貴就是。”

“榮華富貴我是不指望的，大哥真的發(fā)達了，給我買一艘一千料的船。我也象高玉龍那樣，當一把綱首，好好威風一把。”

一艘船就威風？沒出息。

“哥哥給你一支船隊。”

“好啊，我就等著那一天。”

事頭陳長壽帶著一個人，下地補充蔬菜和淡水。遇到李龍圖和李龍平，就叫李龍平過去幫忙。周青牛和胡二林正在不遠處轉悠，也被陳長壽叫了過來。

“龍圖，沒什么要緊事兒，就早點兒回船上去吧。”

陳長壽說道。

船上雖然大部分都是粗人，但是對讀書人有一種本能的尊重，上伙食這種事情，陳長壽沒找李龍圖干。

“他就是個斗手，為什么不干活兒，非要我們來干？”

胡二林盡管聲音不大，還是被陳長壽聽到，眼睛立刻一瞪。

“胡二林，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事頭是船上的二當家，船上的日常事務都由他掌管。胡二林自然不敢跟他頂嘴。

“沒說什么，我就是嗓子癢癢。”

“哼，叫你做什么，你就老老實實做什么。你若是秀才，我也不支使你。龍圖是秀才，都干了兩份兒差事。你們兩個粗人，活兒干得怎么樣，我心里有數(shù)。”

“今兒個就把丑話說在先，你們兩個若是再敢偷懶耍滑，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們。”

“不敢，不敢，陳事頭，我倆錯了還不行嗎？”

“哼，你們知道就好。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推車？”

幾個人走了之后，李龍圖離開市場，從關閘出去，來到碼頭上。

見沒有船上的人，就朝葡萄牙的商站那一片走去。

這一片，都是外國人的商站、倉庫、住宅，還有一個小教堂。

這幫王八蛋，連教堂都蓋上了，還真拿這里當自己家啊。

等過幾年老子有了勢力，就把你們這些強盜都扔進海里喂魚。

歐洲人在亞洲擴張，美洲殖民，除了征服領土，掠奪財富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那就是傳教。

這也是教皇支持他們的一個重要原因。

國王借助教會的支持擴張、殖民，教會借助國王的世俗力量傳教，擴大自己的勢力。凡是有葡萄牙人地方，幾乎都有教士相隨。

在傳教這一點上，葡萄牙比英格蘭、西班牙、荷蘭等國家，更為賣力、狂熱。

見李龍圖過來，一個華人通事迎了上來。

“你找誰？想做生意的話，我可以給你引薦。不過，我們這里都做大生意。若是小生意，還是到關閘那里去吧。”

通事看看李龍圖的水手打扮，臉上是忍不住的蔑視。

“我不做生意，我找佛郎機在這里的話事人。”

“若奧先生很忙的，不是什么人都見。”

“你是華人么？”

“是又怎么樣？如今我為佛郎機辦事，我是天主教徒。”

呵呵，都加入洋教了。

“你知道錦衣衛(wèi)么？”

李龍圖拿出一塊腰牌，在通事面前晃了一下。

“難道你是……。”

“沒錯，錦衣衛(wèi)辦案，找葡萄牙話事人問話，帶我去見他。”

“是是是，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