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雪已停下了步子。

去拜訪客戶的路上，周遭薄霧彌漫，輕煙裊裊。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野的斑馬紋疊著斑馬紋，褐色與白色在交融。

枝條上停滿了雪花，看過去好似裹滿了毛茸茸的白糖。柿子樹最過分，生怕慢了一步，它把每一枚果實都拌上了白糖，白里透著紅，誘惑起路過的人。

而道旁的草叢中窩著些小雪團，像一只只通體雪白的小老鼠被施加了固身法，困在草叢里，乖乖地蜷著。

此時，草木靜然，溪水隱響。有暗香襲來，尋香覓影，是臘梅花！

一點輕黃，在百花萎靡的時節(jié)，靜靜地開在枝頭，讓人感受到了透進骨子里的香。行走在孤寂的異鄉(xiāng)，竟也有了些溫暖。

一朵花，香絕了人間。

想來是太過孤傲，小花朵竟然仰著頭。伸出手輕輕捏捏它的小臉蛋，巍然挺立，不為世俗迎奉。嫩黃色里花苞里，似乎蘊藏著一股力量。

腦子里一亮，我想起一首詩：“傲雪迎風(fēng)靚谷川，冰清玉潔美癯仙。休言不與群芳競，卻引春光映昊天。”那股力量是頑強的生命力，是冬的鬧騰，是春的伏筆。

周遭再無花開，小小的花骨朵，散發(fā)出的清香，讓我有點恍惚，一時竟覺得人間只有臘梅花香，再無它色。

古人也喜歡臘梅花，意追“蒼勁清奇”、“卓爾不群”。故清代龔自珍在其《病梅館記》寫道：“梅以曲為美，直則無姿；以欹為美，正則無景；以疏為美，密則無態(tài)。”

我喜歡臘梅花，喜歡它歷經(jīng)天寒地凍、風(fēng)雪肆虐，依舊高昂向上的毅力；喜歡它質(zhì)樸素雅，俏也不爭春的風(fēng)骨；喜歡它清絕出塵，凌風(fēng)傲霜踏雪的氣質(zhì)。

我更喜歡畫臘梅花，一支斗筆，濃淡皆可用來畫枝干，但一定要飛墨走筆，才能畫出臘梅那如鑄的老干，盤龍虬曲的姿態(tài)。

花朵可“無骨”畫法、也可用線勾勒，出筆要穩(wěn)，收筆要快，才能畫出它冷艷冰清，迎雪怒放的氣質(zhì)。

如此作態(tài)，一幅臘梅便有了幾分鐵骨錚錚卻又不失高雅圣潔的樣子。

回來的車上，一驚，真香。又逢著臘梅花香。一束臘梅花插在司機背后，黃燦燦的小花瓣吐著紅色的花蕊。

純潔無瑕、煙塵隔絕的仙子，竟然出現(xiàn)在熙攘的公交車上。唇邊有點想笑，好有心思的司機大哥。

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司機，熱熱鬧鬧的臘梅花，兩者似乎不搭邊，卻又真實的在一起。

車遇紅燈停下，廣播里響起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先生們，女士們，在我們左前方是乾樓，它處在城墻的西北角，因其位于八卦十二方位之首“乾”位而得名。”

還有解說？我想我坐的應(yīng)該是旅游車吧。

臨到康園站，廣播里又響起不太標準的普通話∶“那位背著包，穿著藍色衣服的先生，您就在前面下車。”

廣播響起三遍，我才從手機里回過神來，這不是在叫我嗎？走南闖北十多年，第一次享受到這種服務(wù)！

一下車，寒風(fēng)直往衣服縫隙里灌，鉆進骨子里。身子里卻有一股暖流在游走，御去了不少寒意。因了廣播里傳出來的那句∶“先生看著點路，別顧著玩手機。”

質(zhì)樸的司機，素雅的臘梅花。有花一朵，香在人間。

大同的公交車都是這樣的服務(wù)嗎？晚上我特地坐上了同一路車，想驗證我內(nèi)心里的糾結(jié)，卻再沒有逢上臘梅花香。

撿到一個美好的句子：“世間潦草，總有綠雪詩意香了你的窗。”

世間潦草，總有綠雪詩意香了你的窗。好溫暖。

愿有花一朵，為君傾盡一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