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行程安排的是上午踏青，下午棋牌，晚飯自助。六點發車，十點到上海。

早上希嫻要睡懶覺，兩人分頭行動。方磊先起床洗漱下樓用早飯，等吃得差不多了再撥房間電話叫醒希嫻。希嫻換了一身運動裝，因為昨天燒烤時聽同事說，今天的行程要爬山，她又往包里放了兩瓶水。

這下小包就有點重了，她把水、陽傘、充電寶都拿出來，斟酌取舍了一下，最后還是決定把傘和充電寶留桌上，兩瓶水都帶著。

希嫻出門很晚了，倒也在沒走廊里碰上什么熟人。她看看時間還剩十分鐘，便跑去餐廳打包了兩只小面包，等會在車上隨便對付一口，集體活動可不能遲到呀，要耽誤發車的。

車子繞著山路開到了森林氧吧。說是森林氧吧，其實就是一處植被密布的小山丘，大約兩三百米的高度，沿著狹窄的山路上行，到山頂處有一方觀景平臺。

導游一路上都在介紹此處森里氧吧的植被數量，覆蓋面積，生態種類，說到“小心山路上的蛇”的時候，希嫻縮了縮脖子。

一旁的Nancy拍拍她，安慰道：“別怕，導游是嚇唬人的，這種景區的小山坡早沒有蛇了。頂多就是有兩只松鼠。”

希嫻本來想掏出面包啃兩口，但一下子沒了胃口，又塞回了包里。

到了目的地，山中霧氣未褪，空氣濕潤中夾雜著林木的清香，確實挺心曠神怡的。導游說了一下集合的時間就放大家自由活動去了。此處也只有上山一條路，大家便三兩結伴開始沿山路上行。

希嫻背著小包東張西望的，一上午也沒見著方磊，此刻看到他落在隊伍后面，自然是在等她。Nancy沖方磊打了聲招呼：“方總。”

“你們先走，我在后面。”方磊很自然地說了一句。

Nancy便挽著希嫻開始爬山。

山路狹小崎嶇，并不好走。森里氧吧也保持了原生態的味道，山路邊上的樹枝交錯縱橫，一不留神就攔截在眼前，小心抬起樹枝才能走，又有幾處石階積了青苔，滑膩膩的，總之處處得留神和小心。

本來這三人的隊伍是希嫻和Nancy在前，方磊在后。后來Nancy走著走著就到前面去了，她人高馬大、身高腿長，自然是要走得快一些，而且這山路兩人并排而行確實過于狹窄了。

長長的山路上只剩下希嫻和方磊了，希嫻幾次都想拿面包出來吃，但一路上又沒見著可以休息的石凳、亭子，只得忍著饑餓，繼續往上爬。

又走了一段，山林的霧氣漸退，太陽高起來，真是又熱又累。

希嫻小聲問后面的方磊：“導游說有蛇，真的有嗎？”

方磊指了指遠處的一根樹枝：“有的。”

希嫻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一條灰撲撲的帶子掛在樹杈上，倒不是蛇，像是一片破布條，褐色的。

“那是蛇蛻。”方磊解釋道。

“蛇蛻？”

“就是蛇褪下來的皮，現在是春天，驚蟄一過，蛇就出洞了，出洞第一件事就是蛻皮。”

“啊！”希嫻尖叫一聲，跳進方磊的懷里。

她覺得頭皮發麻，像電流經過全身，她嚇得走不動了。

她從小就怕蛇，連蚯蚓也怕。

剛才就已經走不動了，現在是真的走不動，腳都發軟了。

希嫻想努力振作一下，她艱難地邁了兩步，覺得人像要癱軟下去。

她想扶著山壁找個支撐，一碰到巖石，又嚇得縮回來，有蛇啊！

希嫻虛汗直冒，方磊在她后一級臺階，見她不對勁，一個箭步上去用肩膀撐著她：“走不動了？”希嫻點點頭，又搖搖頭。

她不想半路放棄，可是這山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除了山頂的觀景臺，似乎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休息啊。

方磊接過希嫻的小包背在肩上，一手扶著希嫻，問：“行不行？別硬撐。”

“我休息一會就好了。”希嫻虛弱地說。

方磊半邊身體撐著她，騰出的一只手查百度地圖。

他們才走了一半的路程。這海拔三百多米的山，上山是盤山路，下山是陡坡。

上山容易下山更難。

“要不下山去？”方磊看著臉色蒼白的希嫻，皺了皺眉頭。

希嫻也猶豫。

“走吧。我背你下山。”方磊做了決定。

說罷，方磊蹲下身子，讓希嫻趴到背上。

方磊的背寬寬的，希嫻小小一只伏在她的背上，她突然就感到了安心。記憶中，似乎只有一個人背過她呀。

方磊是第二個人。

小時候父母工作很忙，她的童年在托兒所、幼兒園里度過。

有一次她發燒了，托兒所里胖胖的保育員阿姨在午睡后發現了額頭滾燙的希嫻，不由分說就背著她去了醫院。

一路上，希希在胖阿姨肉乎乎的背上顛著，迷迷糊糊中做了一個夢，夢里她坐進一艘棉花糖做的小船里，在果汁做成的河流里劃船。小船好軟好軟呀，果汁好濕好粘呀，前面還有一座山，是冰激淋做的，火炬的形狀。

太陽那么大，曬得小希希綿軟無力，小希希對自己說：“劃快些劃快些，不然冰激淋就曬融化了。”

可是冰激淋還是一點點地化掉了，小河變得更加濃稠，船更劃不動了，希希在夢里哭喊著“我的冰激淋啊”，一會兒天上又下起了冰雹，落在希希的額頭上，冰冰涼涼。她一個激靈，凍醒了，醒來時就看見母親坐在病床前。

希嫻的額頭上貼著冰寶貼，小小的手背上打著吊針。

雖然生病很難受，但是希嫻喜歡被人背著。

現在方磊的背和胖阿姨的后背很不一樣，他的背平直而堅硬，隔著衣服，她能聽到有力的心跳聲，還有微微喘氣的聲音，他一說話，聲音就從胸腔里傳出來。

在山谷里空空作響。

方磊穩穩地背著她，她安心地靠在他的后背上，半小時后他們又回到了集合處。導游正坐在涼亭里就著保溫杯喝茶。看到兩人驚訝地說：“這么快就下山了？”

導游以為他們是從山頂下來的。

方磊沒怎么解釋，牽著希嫻到亭子里坐下。

他們的額頭都是濕的，方磊是背希嫻熱的，希嫻是滿頭的虛汗。

導游看看兩人，沒再問。

方磊打開包，翻出里面的水，擰開遞給希嫻：“渴不渴。”

希嫻接過去喝了兩口。

方磊看看希嫻的臉色仍有些蒼白，想從包里翻出個清涼油什么，給她太陽穴和人中上抹一抹。

他先拿出了另一瓶水，放在石桌上：“怎么帶兩瓶水，難怪這么重？”

“幫你帶的。”希嫻小聲地說。

方磊專注地找清涼油，沒聽見希嫻的話。他又從包里翻出兩只小面包，還有一罐防曬霜。

就什么也沒有了。

方磊看了看面包，皺了皺眉頭說：“你沒吃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