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震,謝謝你把咖啡館以這么優惠的價格轉讓給我。”曾經就讀于芭蕾專業的阮芫無論什么時候都是坐姿標準,如一只頸項修長的天鵝。
此刻,阮芫就穿著一條黑色的天鵝絨連衣裙,以標準的坐姿坐在軟塌塌的沙發里,她的面前擺著一杯用倒錐形的玻璃杯盛放的如彩虹般美麗的哈根達斯冰激凌。
寧震有些懶散地陷在沙發里,心情稱不上很好,但也不是敷衍,他沒有點冰激淋,面前放著一杯低因咖啡。
他們兩人的對話有點像訪談節目,美麗的主持人發問,嘉賓作答。寧震回答得客氣而禮貌。
但是這種禮貌和客氣,卻制造著疏離感。
剛才,阮芫為了感謝寧震以及慶祝自己成為咖啡店的新一任店主,她請寧震吃了一頓昂貴的晚餐。
地方是阮芫選的,位于高檔商場的頂樓。走進餐廳,每一處細節都往精致處引申,枯山水、松樹盆景、小橋、錦鯉、仕女圖、榻榻米、獨立的包間,一對一的貼身服務。領位員穿著傳統的日式和服,挽著低發髻,發髻上插著一根細細的檀木簪子。
腔調都是做足的,omakase懷石料理。
打開精美的菜單折頁,每一行都用中、英、日三種語言標注了菜名。最后看到底部,用一行小字寫著每位3888,外加15%服務費。
寧震當時就覺得阮芫這頓飯請得過于破費了。雖然咖啡館因為急于出手,是稍微降了點價格,但阮芫也沒有砍價,只同寧震跑了一趟實地,第二天就在轉讓合同上簽字了,120萬也是一次性付清的。
阮芫是上海本地姑娘,說吳儂軟語的上海話,切換到普通話的時候也是嗲聲嗲氣的。
她的身材纖瘦,甚至是骨感,有一張標準的鵝蛋臉,細眉杏眼,五官精致小巧,頭發梳得服服帖帖,露出光潔的額頭。
寧震不想欠阮芫的人情。飯后作為回請,他們又從頂層逛到了底層的哈根達斯。
寧震說:“喜歡吃冰激凌嗎?我請你。”
阮芫其實吃得七八分飽了,對于一個舞蹈演員來說,七八分飽已經過飽了。
但她立即說:“好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甜品,小姑娘的事都被你知道了。”
語氣里有嬌嗔,她在對寧震撒嬌,不過寧震并沒有察覺。
阮芫喜歡寧震。
默默的喜歡,帶著上海小姑娘的矜持,她不可能大大方方地去跟男生表白,因為那樣就不是阮芫了。
但是阮芫精明地制造機會接近寧震,并且這次大手筆接手咖啡館也讓他們之間有了某種聯系。
今晚的阮芫因為高興,比平時話更多些,她和寧震聊到興趣愛好、工作、現狀,以及相互關注的朋友圈。
她相信寧震已從一個列表上的名字漸漸變成了能和自己面對面談話的人。
阮芫忍不住又想起第一次見到寧震時候的情形。那天她陪田娜去找方柯,方柯和寧震在籃球場上斗牛,寧震跳起來投籃的樣子帥得像灌籃高手里的流川楓,笑容明朗陽光,但他的發型、皮膚、干凈的球鞋,又透著細膩。
如果那天下午田娜沒有叫上她,也許她的人生中將錯過寧震。
有時,你會感嘆緣分的奇妙,因為情動的那一刻,好像每個人都不同,但又何其相同?
甜品屋里柔和的燈光倒映著阮芫臉上單薄的紅暈,她希望和寧震再多待一會,多聽一些他說話的聲音,清澈明晰的嗓音,如雨后的新鮮空氣,令人心曠神怡。
方磊對希嫻向來是說到做到的。下了班,方磊堅持帶著希嫻吃晚飯,逛女裝。
方磊也是有私心在,他不想再與希嫻為了同居的事情扯皮。
在一樓看到哈根達斯的招牌,甜品小公主又怎么可能錯過。
希嫻條件反射地拽著給她拎包的方老板進了甜品屋。
在琳瑯滿目的選項中,希嫻又一次犯起了選擇困難癥。
她好想點三個球的,但又怕被方磊罵,大冬天吃三個冰激凌,胃要壞掉的。
“那個,你還吃得下嗎?”希嫻沖方磊眨眨眼睛。
方磊無奈地嘆口氣:我什么時候變成你的垃圾桶了?
“點吧。”方總批準。
心里的小人激動得手舞足蹈。
希嫻迷失在菜單里的眼神立刻就聚焦在了,那三個冰激凌球的香蕉船上。
希嫻用力地戳了戳菜單:“就這個。”服務員點頭微笑:“好的,請稍等。您先找個位子坐,一會給您送到。”
點完餐,希嫻又拉著方磊找沙發位。
回過頭,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希嫻看到了寧震,寧震顯然也看到了她。
希嫻回頭又看看方磊,她覺得快被周身的低氣壓,壓到石化了。
那什么,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不對,這話說得很希望他們聚頭似的。
冤家路窄,好像也不對。
應該是,狹路相逢。
希嫻扯了扯方磊的西裝下擺,方磊沒有要撤的意思。他牽著希嫻往一張空桌走去,大概也就和寧震他們隔了兩三張桌子的樣子。
方磊若無其事地看著希嫻,一臉淡定,希嫻被看得毛骨悚然。
“怎么?”方磊好氣又好笑,“怕什么?”
“就是……覺得有點尷尬。”
方磊挑了一下眉:“他對面坐了個女的。他或許更尷尬。”
好像是哎。
這下希嫻更社死了,搞得自己好像自作多情似的。
還不能允許別人移情別戀,棄暗投明了?
但,兩個禮拜前,這個人不是還說“我的懷抱永遠向你打開”?
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希嫻尷尬地笑笑。
心里倒是放下了,一邊舀著冰激凌,一邊還饒有興致地點評了兩句:“那個女孩長得挺漂亮的,身材好好,我估計都沒有90斤。”
方磊才不會跟希嫻無聊到討論這種問題。“冰激凌能吃得完嗎?”方磊拿起勺子在希嫻的碗里舀著她吃剩下很多的那顆冰激凌球。
然而與此同時,寧震多日來強撐著的無所謂轟然倒塌。
眼前只有阮芫上下翻飛的嘴唇,而說了些什么,已遁入虛空。
寧震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厭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