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你我心徑之間
筑起這道靜止的威嚴
使我無法把一腔赤紅的心液
注入你繽紛的夢間
只能在荒蕪的心崖
拍打彷徨的翅尖
倘若以不經(jīng)意的信念
摧毀這座痛苦寄生的營盤
誰又會是這場夢劇的導(dǎo)演
“轉(zhuǎn)眼相識整倆年
花前月下曾纏綿
總想約你城里逛
奈何兜里總?cè)卞X
今買菜油八斤半
炸籃油饃把門子串
虹影虹影你可想我
滿腔癡語只想對你說
……”
土根提著剛從鄉(xiāng)里油坊買的一壺油,走在回家的路上。想到明天趁給虹影家送油饃的機會,就可以和虹影來一次親密之約,竟禁不住哼唱起自編的一首情歌來。
此時已是麥罷時節(jié),路兩邊的小麥已顆粒歸倉。不遠處的打麥場上,碼垛整齊的麥秸垛,已戴上了油光滑亮的泥帽子。這是耕牛全年的草糧,牛強馬壯農(nóng)民才能豐收有望。
俗話說得好,閨女是娘的油饃籃。已訂婚的女子每年麥罷后都要給女方娘家送油饃,這也是附近農(nóng)村不知已流傳多少年的土規(guī)矩了。
村上誰家女兒定下了婚事或結(jié)婚,頭一年上門的規(guī)矩是必送油饃,連一門子(不出五服)的嬸子大娘都得跟著沾光。
這要看新郎的本事了。首先,要提前和新娘很好溝通,弄明白有幾家近門兒,確定送幾籃油饃;若該享用的沒得到,是會抱怨的。接著,是送的問題。那時候,最時尚、最排場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車。
送油饃的小帥哥早早穿戴整齊,把炸好的油饃裝籃蓋好攬緊,然后均勻地串在自行車后座綁好的棍子上,騎著送到女方娘家。
平常,一個人騎自行車,有的喜歡滑行中前掏腿上車,有的喜歡后邁腿上車,要是帶上七、八籃油饃,前輕后重,就很難把握;為了保持車子的平衡,必須先騎在大梁上,硬住手脖摁住車把,而后,左腳尖將左腳蹬挑起踏穩(wěn),右腳掌順勢向后用力猛蹬,車子就向前動起來。
開始上路,掌不住把,后邊的籃子不停地擺動,拿捏得通身汗流;后來漸漸適應(yīng),等到了女方家,滿籃的油饃蟄成了半籃,當(dāng)然不排除顛丟的。有的怕不好看,就頓生妙招,在村頭倒倒籃,讓油饃虛起來,重新蓋好再進村。
土根記得清楚,去年麥罷給虹影娘家和他二堂舅一共送了四籃油饃。土根的車技還算不錯,沒有出此洋相。
虹影啊,我的大美人,我恨不得現(xiàn)在就去找你……
想到此,土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娘,我買回來油了!您發(fā)面吧,明天我給虹影家送油饃去!”
土根走進自家院中,對堂屋門口愁容滿面的娘親說道。
“你先把油擱咱家灶火里,過來娘給你說點事!”
“好嘞,娘!”
土根把油放了灶火后,一聲不響地站在他娘跟前。
“娘,有啥事您說吧!”
“你今年不用給虹影家送油饃了。”
“不用送了?誰說的!”
“是這樣的根,你今早剛走一會,你二堂舅就往咱家來了。親自對娘說今年的油饃不用送了,虹影家退親了。”
“啊?退親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今年正月十三去她家趕會,我倆聊得還挺開心的,虹影還偷偷送我一程呢。怎么這四個月沒見面就要退親?我不信!”
“根啊,娘還能騙你不成。你看,你二堂舅把虹影家退你五百塊錢都送來了,還說讓你算算對不對。”
“對!見面禮二百,這兩年來過節(jié)一共給虹影三百。”
“娘,這錢對我來說并不重要。我二舅告訴你虹影退婚的原因了嗎?”
“你二舅說,虹影爹娘說你倆處對象不合適,不要再央親托友過來說和。找誰都沒用!”
“當(dāng)初可是虹影她爹先同意的,怎么他也變卦了,實在讓人琢磨不透。”
“你二舅還說,當(dāng)初他就不十分看好這樁婚事。要不是虹影她爹欣喜若狂,他才不干這沒把握的事呢。虹影是個瘋丫頭,你們家這個破鳥籠怎么養(yǎng)得了她,這叫好聚好散。”
“瘋丫頭怎么啦!我就喜歡這樣的瘋丫頭!人家女孩子打扮得漂亮點有什么錯!”
“我家這只破鳥籠,怎么就不能養(yǎng)只俊鳥。”
“人窮還能窮一輩子嗎?真是見識淺,哼!”
“其實,虹影來看家庭那天,咱家門兩側(cè)的大街上就有不少掩面偷笑的人。娘也知道她們不怎么看好這樁婚事。”
“娘,知道了,我去西里屋睡會兒!”
土根垂頭喪氣地朝西里屋走去。
此乃是:
新打的菜籽油晃著金晃晃的光
麥秸垛戴著泥帽子蹲在打麥場
車梁上的油壺碰著我的肋骨響
想著明天送油饃哼跑了半里路的狼
去年串了四籃饃綁在車后座上晃
大梁上騎出通身汗到村口倒倒筐
她偷塞給我半塊糖化在車把上
說我像麥秸垛笨拙卻暖烘烘的香
油饃籃晃啊晃晃過舊時光
今晨的風(fēng)吹涼了灶臺上的面湯
二堂舅送來五百塊紅紙包著傷
說她家的鳥早想飛出破鳥籠
娘的愁容爬滿了門框的影子長
她說正月十三的笑早結(jié)成了霜
瘋丫頭的花頭巾早該飄向遠方
而我的車還停在去年的麥場上
車把上的糖漬還黏著那年夏
她追出村口的白襯衫晃成天邊霞
如今油饃籃空了剩半壺沒熬完的夏
土墻上的喜字被雨水沖成淚疤
油饃籃晃啊晃晃碎舊時光
灶膛的火熄滅了發(fā)好的面在漲
退親的話像麥芒扎進五月的謊
而我的心還守著沒送出的油香
西里屋的門吱呀響暮色漫過墻
車梁上的油壺還在等那年的麥香
只是麥秸垛的影子越來越瘦長
像我攥緊的空拳沒握住你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