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憶城市接管(全2冊)(文史資料百部經典文庫)
- 全國政協文史和學習委員會
- 3694字
- 2022-06-23 16:34:11
回憶天津接管時期的文藝工作
1948年我在石家莊市委任宣傳部副部長,分工管文化教育工作。同時,也擔任華北人民政府戲劇音樂工作委員會委員、華北局宣傳部文化工作委員會委員。12月調到天津軍管會工作,擔任軍管會文教部文藝處長,副處長是周巍峙。1949年1月15日天津解放的當天上午我們就進入城內。
1.天津當時是華北第一個先解放的最大的城市,也是文化藝術市場非常復雜、活躍的城市,品種繁多:京劇、河北梆子、評劇、曲藝、評書、雜技等演出的場所和單位都很多。影院放映的節目也較多,外國影片則主要是美國影片。
當時接管天津,有一個指導思想是非常明確的,要盡快地恢復城市人民的正常生活,除了早日恢復商業市場之外,也盡可能使人民文化生活早日恢復。因此,我們進城不到一個星期,就讓各劇場、影院,其他文娛活動、演出場所陸續恢復演出。另一方面,也反復研究考慮如何加強管理的問題。當時我們文藝處工作人員較少,總共不到十來個人,深深感到缺乏經驗,要管好龐雜的文化市場是件非常復雜、細致的工作,要摸索經驗。
我記得,當時只做了一個簡單的規定,通知各演出劇場與單位,每天要把演出節目報給軍管會文藝處,以便我們了解情況。但沒有規定必須經過審查批準才能演出。因為,事實上無法做到這一點。文藝處管理曲藝、評書的同志就經常反映,他們到演出場所巡視,經常發現有隨意修改節目,甚至增添色情內容的情況。一旦發現有干部去看,又改換內容,這種情況,經常發生,但也無法根絕。開始,也有的同志認為,有些壞戲、壞節目還是應該明確禁演為好,但思想上也有矛盾,又認為禁演的標準很難掌握,尤其是曲藝、評書等更無法一一加以審查。
我和周巍峙都是華北人民政府戲劇音樂工作委員會的委員。1948年該委員會曾就戲曲改革問題進行過討論,后來根據毛澤東同志的指示,對中國傳統戲曲大體分為三類:有益、無害、有害,以此來加以處理和改革。后來《人民日報》還為此專門發表過社論。因此,我們在天津始終沒有發生任意禁戲的情況。
我當時負責審查外國影片,也沒有禁演過一部美國電影。這可能是影片公司送審的影片,他們自己已經經過選擇,也不會把明顯的“反共”“反人民”、色情的影片送來審查。
文藝處的工作除了對舊的戲曲等如何加強管理,進行研究、摸索經驗外,就是大力組織隨軍進城的一些劇團開展新文藝活動。一方面組織華北群眾劇社、抗敵劇社、冀中群眾劇社、華北大學三部的文藝工作者深入學校、工廠,開展革命歌詠、秧歌、戲劇、壁報活動;另一方面組織新歌劇的演出,公開在劇場演出了《白毛女》《王秀鸞》《血淚仇》。《王秀鸞》公演時,《天津日報》還出了專刊加以宣傳,很受群眾喜愛。另外,也組織了天津本地的劇團,幫助他們排演了《三打祝家莊》《逼上梁山》《闖王進京》,這些新京劇節目,也很受群眾歡迎。同時,文藝處又召開了影劇評論會議,研究及時加強對影評和劇本的評論工作。文藝處還多次召開了工廠業余文藝工作者和各文藝團體下廠的文藝工作者的座談會,研究如何開展工人群眾的業余文藝活動問題,號召文藝工作者下工廠,幫助工人群眾建立業余文藝活動的組織,培養工人階級的文藝骨干,發動工人進行業余創作,并且號召文藝工作者長期下工廠,與工人群眾相結合,創作反映工人新生活的文藝作品。
我還先后在《天津日報》發表了《天津文藝工作者的光榮任務》和《開展工廠文藝活動》等文章。
總之,當時這個思想是明確的,一方面要研究、掌握如何加強對舊戲曲的管理、改革的經驗;另一方面必須積極開展,推廣新的群眾文藝活動,以滿足廣大群眾的文化生活要求。
在此期間,我們也注意到對當地文藝工作者的團結問題,我曾和宋之的同志親自去探望話劇工作者謝添同志,還支持他組織了一次話劇《軟體動物》的演出活動。
現在回憶,在天津軍管初期,文藝處的工作既注意到對舊的戲曲演出不能管得過死,又積極開展新的文藝活動,特別是注意到天津是一個工業城市,想開展工廠新文藝的活動這種做法,還是值得研究的。
當然,工作中間思想矛盾是存在的,有時候聽到反映,有些劇場連國民黨時期都不演的節目又搬上舞臺了,又覺得還是管得嚴一些好。
盡管沒有公開發文、宣布要禁戲,但在研究有些舊的戲曲是否要禁,要禁的戲到底掌握什么標準,當然有各種不同的看法,例如,《四郎探母》算不算壞戲和政治上有害的戲?對此就有不同的看法,有的同志認為這是宣傳漢奸的戲。
因為,新聞出版處管理出版問題,文藝處沒有專門對文藝出版物進行管理。反正,禁不禁書,如何禁,以什么標準來禁,也是經常有議論和爭論的。
2.1949年4月劉少奇同志來天津視察,聽取了軍管會文教部的工作匯報后,發表了重要的講話。
我始終沒有看到過詳細的記錄稿。我手頭也無當時的記錄,也不可能詳細論述,但因為是我第一次參加大城市的軍管工作,之后,我又隨大軍南下,參加接管武漢的工作,很自然地就是結合天津接管工作的經驗和少奇同志重要講話的精神去做的,所以對少奇同志重要講話的主要精神,記得還是比較清楚的。
我體會劉少奇的講話,總的精神有以下幾點:
(1)我們剛剛接管了一個大的城市,首先要考慮群眾生活要安定的問題。
少奇同志認為,當時國家還處在一個戰爭時期,很困難,不要犯急性病,搞亂了。現在是大家能有飯吃,就先吃著。
我至今還很清楚地記得的是,在談到舞廳是否要取消的問題時,少奇同志提出,不要去解散、禁止。卻建議,可以考慮逐漸讓舞女們自己組織起來,自己經營,擺脫老板的剝削,克服舞廳的一些不良現象。
因為我們許多同志認為舞廳就是一個賣淫的場所,都認為是應該禁止的。所以,我聽到少奇的意見,覺得非常新穎,印象很深。
至于后來舞廳的情況究竟如何,我不清楚。可是,從這一個例子也就可以看到劉少奇的思想:戰爭期間我們剛剛接管大城市之后,力求社會安定,大家有飯吃,早日恢復生產是第一位的工作。
(2)少奇同志講話的第二個重要精神,是要反“左”,警告我們不要犯急性病,搞亂了,會使得許多人失業。我記得他甚至講過:“我就怕你們‘左’。”就是怕我們管得太多。
(3)對思想問題,要從思想上來解決,不能采取簡單的行政命令方式來加以解決。因此,少奇同志指出,對書報、戲曲、電影等的審查尺度都要放寬。審查的標準,主要是指政治上“反共”“反人民”的東西要禁止,此外,要禁止色情的東西。所以,劉少奇聽取了文教部工作匯報后就明確指出:對戲曲不要隨便禁戲。禁了戲,就會使人少吃飯或吃不上飯,會造成一些人失業,不滿意我們。不要害怕這些戲宣傳了多少封建思想。封建思想在我國幾千年了,我們黨今天還是取得了偉大的勝利。和尚、尼姑都不禁,還禁戲?舊的東西經過一段時間總歸是要死亡的,不要急,不要怕!他舉例說,像《四郎探母》這樣的戲,可以演,也可以批評。但不要禁,禁了,人們以后就不知道有這“漢奸戲”了。
這里要說明一點,不是少奇同志先肯定說《四郎探母》是“漢奸戲”,而是匯報中有同志舉例,說到禁戲標準難以掌握,有人就認為《四郎探母》是“漢奸戲”,少奇同志舉例回答時就說了這樣一句。無論在這次談話之前或之后,我們未曾公開批評過《四郎探母》是“漢奸戲”,并加以禁演。
這次工作匯報會上劉少奇還特別指出,他怕我們“左”,主要是一會兒擔心這個,一會兒又擔心那個,什么都想管,那么當然就感到人手不夠,干部不足了,而且背上很多包袱。他舉例,出版方面,不要事先審查,等到書出來之后,看準了,的確是反動的就禁,這樣也主動。這也說明劉少奇聽取匯報中的確發現了我們文教部的有些同志顧慮重重的心態。
原來文教部也的確感到工作太多,太繁雜,任務太重,干部不足,也的確又擔心難以照顧,怕出問題,聽了劉少奇的講話,思想就開闊多了。對書刊、戲曲、電影的審查尺度也真的放寬了,重要的是禁止政治上“反共”“反人民”的,或是內容淫穢的作品在市場上傳播。另一方面我們也很快地成立了戲劇改革委員會,加強戲曲改革工作。現在回憶起來,我認為,劉少奇在聽取文教部工作匯報之中或會后的講話,不是簡單地批評你哪些做錯了,哪些做對了,而是用提醒的方式,針對干部思想情況提出問題來,對我們的幫助很大,而且他的指示也非常切合實際。他是在談笑風生中對我們講的。“我就怕你們‘左’!你們一會兒擔心這,擔心那,又怕反掉了這,又反掉了那,管得那么多,結果給自己背上好多包袱,這樣管,人當然不夠啊!”當時我聽了這一段話,不禁也笑了,覺得肩上酸痛的沉重感頓時減輕了。
現在回憶起來,如果我們剛剛進城,要管理一個大的工業城市,而且商業發達,教育院校又較多,對長期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統治之下的極為復雜的社會環境、社會文化生活,以及許多復雜的文化現象都采取簡單的行政命令方式,這也禁、那也禁,那的確會給社會造成嚴重的混亂。“我就怕你們‘左’!”這句話,現在聽來,難道不也是值得我們深刻思考的嗎?我5月份即隨四野大軍南下,然后接管了武漢,擔任武漢軍管會文教部副部長兼文藝處處長的職務。正因為我在天津聽了劉少奇的重要講話,已經很好地總結了天津軍管會文教部的工作的重要經驗,所以,工作相當順利。我現在回憶劉少奇的講話,根據當時的實際情況的指示來看,還是有深刻的歷史意義的,是完全正確的。
[1]陳荒煤,天津解放后任天津市軍事管制委員會文教接管部文藝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