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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復(fù)后任長春市市長的經(jīng)過

劉居英[1]

我在長春工作分兩段:一段是1945年11月中旬,接收維持會,當了第一任蘇軍軍管的、咱們領(lǐng)導(dǎo)的市長,當了10多天。第二段從1946年“4·14”到“5·23”,第二次咱們進長春一直到國民黨再進長春,又當了一段我們的人民市政府的市長。

1945年9月,我在中共山東分局當社會部長、山東省人民政府秘書長。正在打臨沂,臨沂沒有鬼子,是地主武裝。地主武裝以王洪九為頭子,集中了1200人,有幾十挺機關(guān)槍,戰(zhàn)斗打得很殘酷。

打完之后,山東分局書記羅榮桓打電話給我,叫我連夜到他那去。到后他給我看了電報,是中央調(diào)干部緊急支援東北。當時,抽調(diào)5名干部(其中包括我),急去東北。在沈陽,陳云同志找我談話,他說:“我們和莫斯科已經(jīng)商定,蘇聯(lián)在長春的軍管政府,由我們選一人當市長,我們研究,決定派你去擔任長春市市長,今明天就走。”他還布置:“蘇軍軍管時期委任你當市長,你就是幾條:第一條市長就是政府,由政府來掩護我們黨的工作;第二條是蘇軍的供應(yīng),這一條很重要,他們到處去弄牛,群眾有反映,要利用政權(quán)合法供應(yīng)牛肉和蔬菜。蘇軍什么時候撤,再看情況,如果我們繼續(xù)下來,就可以用你的老辦法(指管理解放區(qū)的辦法)。”接著,他告訴我,到長春之后找?guī)讉€人,一個是周保中,一個是石磊。我立即隨軍到了長春,先找到周保中,然后見了石磊。

周保中領(lǐng)著我到了蘇軍長春衛(wèi)戍司令部,見到了衛(wèi)戍司令加爾洛夫少將。周保中用俄語把我介紹給少將,少將對我說:“你下午再來,我派一個人,陪你去接收市政府。”

下午,我到加爾洛夫辦公室,加爾洛夫讓我坐到他身邊,旁邊坐著維持會長曹肇元,他是偽滿新京特別市公署總務(wù)處的頭兒,金州人。加爾洛夫介紹說:“這是維持會會長,由他交給你,今天下午就要交接。”曹肇元像日本人那樣虛頭巴腦地說怎么交接等等。我說:“咱們就在這里交接吧!”他早就準備好了,便說:“給你個單子,我的金庫里存著800多塊錢。”我說:“你這個單子先拿著,咱們到市政府去面交。”下午2時,我們到了市政府。我大搖大擺地往里走,蘇軍謝德明陪著,我們在中間走,原政府人員在兩旁列隊歡迎。到樓上原日本市長的辦公室,曹肇元首先交出圖章、人員名冊、金庫存款的條子,還有八百零幾塊錢的偽幣。我收下后,簽了個字。圖章雖然接收了,但我沒給簽字,因為那是維持會的,我說,我不用這東西。

市政府是接收了,但是舊政府人員一大群,我們帶的干部很少,進步青年進去一些,機構(gòu)還是偽政府的原機構(gòu)。

根據(jù)市委開會研究,頭一步區(qū)長要換,任命一批區(qū)長。公安局局長是張慶和,周保中說,公安局你不用管。當時公安局里都是抗聯(lián)的人,叫作蘇軍聯(lián)絡(luò)官,就像軍代表似的。后來,李儉珠去公安局任副局長,他帶去了一批干部,動手換了一部分人員。

我們是中國人的政府,首先得給大家一個印象。頭一個問題就是搞施政綱領(lǐng)。我和張文海一塊來的(他是秘書長),一塊研究起草施政綱領(lǐng)。起草幾次,搞了一個7條的綱領(lǐng),經(jīng)過市委同意,就出布告。民主政府的第一號布告,就是施政綱領(lǐng)7條。綱領(lǐng)首先是講政府的性質(zhì),政府是民主的、人民的,接著是取消勤勞奉仕、出荷糧這一套,還有肅清敵偽殘余,發(fā)展文化、衛(wèi)生事業(yè),等等。

布告貼出去以后,老百姓特別感興趣,互相傳開了。針對那時人民對共產(chǎn)黨、國民黨都不那么清楚的情況,我們開了一次群眾大會(在廣場上),由我講這7條綱領(lǐng)。現(xiàn)在回頭看,我們這7條綱領(lǐng)還是可以的,很振奮人心。因為當時的特殊社會環(huán)境,綱領(lǐng)不像我們根據(jù)地這樣明晃晃的,而是有點灰顏色。但是核心內(nèi)容是我們黨的主張。群眾見出勞工、不讓吃大米都廢除了,買賣也自由了,心情很振奮。人們開始關(guān)注我了,有人說我的家鄉(xiāng)是長春,有的人說聽口音像山東人化裝成長春人。

此后,進行市政建設(shè)。我首先抓水道。怕壞人破壞自來水。一個水,一個電,蘇軍很注意,我們也注意這個問題,我親自去過凈月潭檢查工作。水道科的頭叫姚書田,典型的知識分子。兩次解放長春,他都對我們有幫助。開始,我問他有沒有水道的圖紙。他回答沒有。在我講完施政綱領(lǐng)后的一天晚上,他來找我說:“報告市長,我找到這張圖了。這張圖,蘇軍跟我要,我沒給,東北行營跟我要,我也沒給。”

1945年12月,我們要撤退的時候,姚書田問:“我怎么辦?”我說:“你還是保護水源地和水道。我們是要回來的。”在1946年4月,我們一進城,他又跑到我這里,告訴我說:“我完成了任務(wù),水道一點沒破壞,而且增加幾公里。”

再一項緊張的工作,就是供應(yīng)蘇軍牛肉。長春牛少,供應(yīng)有困難,我就跟蘇軍管后勤的交涉。我問:“沒有牛肉,你們吃豬肉行不行?”他告訴我,我們白俄羅斯、烏克蘭的人吃豬肉可以,斯大林家鄉(xiāng)高加索、烏茲別克那一帶和信伊斯蘭教的人不能給豬肉。最后,他們同意吃一部分豬肉,問題就此解決了。

這時,李儉珠同志在公安局搞保衛(wèi)工作,他們開始抓國民黨特務(wù)、地下軍,抓到的也不算少。

軍隊開進了一個連,由曹里懷率領(lǐng),住在中央銀行(現(xiàn)市銀行),這是老部隊,基本是山東人,還有一部分三五九旅的。當時,海上大樓(市醫(yī)院)、東北行營和市政府的崗哨,都換上了我們的保安隊。后來,捅了個小婁子,戰(zhàn)士們階級觀念強,對國民黨極度反感。站崗時像野戰(zhàn)軍放哨一樣,上著刺刀,而且基本上是面向門里。后來才知道,國民黨把這些照了相,并告了狀。

另外,我黨派許多人搞報紙、“滿映”(現(xiàn)長影)、電臺,還派衛(wèi)生人員到市里一個大醫(yī)院工作,因為是戰(zhàn)爭環(huán)境,想多培養(yǎng)些醫(yī)生和護士。

一天上午,我們準備在廣場上公審國民黨特務(wù),要開萬人大會,并由我講話。群眾開會的熱情高,人都來了,可就在這個時候,蘇軍衛(wèi)戍司令部打來電話,問:“很多人在你市政府門口集會,你市長知道不?”我說:“聽說群眾要開萬人大會。”“干什么,你知道不?”我裝作不知道:“群眾大會,總是慶祝嘛,宣傳嘛。”對方又說:“聽說你們要公審,你知道不?”“不太清楚。”“你市長還不清楚?趕緊告訴公安局局長,不讓他們開。”我回答:“看看吧。”

當時,我連續(xù)接了蘇軍三次電話,而且一次比一次緊張嚴厲。快到開會時間了,我準備下樓去。張文海說:“你得慢一點,周圍蘇軍已經(jīng)多了,萬一蘇軍跟群眾打起來,你市長站在哪一邊?”果然,蘇軍直接下手了,把群眾趕跑了。我沒講上話,會也沒開成。現(xiàn)在看,開這個會也得研究,當時也不夠策略,怎么能在蘇軍軍管之處,這樣搞國民黨呢?過分刺激了,不策略。

當天下午3時多,加爾洛夫打來電話,請劉市長到司令部來。我到時,加爾洛夫?qū)ξ液芸蜌猓瑢χ鼙V锌删筒豢蜌饬恕_@邊坐著曹肇元。加爾洛夫?qū)ξ艺f:“所以讓你來當市長,是因為曹先生身體不好。現(xiàn)在他身體已經(jīng)好了,今天還是讓他當市長。”我明白了,周保中緊著向我擠咕眼睛,不讓我說話,我也就沒說什么。不一會兒,還是那800多塊錢,我們倆又寫了交接書。我這市長便下去了。

當時,我以為市委還能留下來。第二天,周保中來了,我們一研究,決定都得撤出去,連省委張啟龍他們都上岔路河了。

撤出長春時,我們拉出來的隊伍組織了三個團,第一團是咱們的基干隊伍;第二團是從長春動員出來的一部分青年,成分比較復(fù)雜,有各式各樣的人;第三團是公安局的部分人編成的。這支部隊叫吉黑支隊,曹里懷是司令,我是政委,一個姓黃的是政治部主任,殷鑒是參謀長。我們從長春出去到拉拉屯,然后打黑林子,打?qū)O家莊,打榆樹,打五常。這是1945年那一段。

省委退出長春后,到了岔路河,12月27日,吉林省人民代表會議在那里召開了,成立了吉林省人民政府,省主席為周保中(他是蘇軍長春市副司令,常駐長春),副主席為周鯨文(當時在香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我是秘書長,掌握著文印,辦省府的事。

“4·14”(1946年4月)前幾天,周保中坐汽車來到了磐石,說蘇軍最近要撤出長春。在磐石,我東北民主聯(lián)軍做打長春的準備工作。張啟龍同志通知我與石磊、張文海等同志一起回長春。同時又抽調(diào)了幾個新干部,如宋文、李連奎等。

4月18日,長春市為我東北民主聯(lián)軍解放。我們進城后,住在松竹梅飯店,緊接著便成立長春市人民政府,因為原長春市政府的大樓,在戰(zhàn)斗中被打壞,市政府在“大興”大樓(現(xiàn)省委對面)辦公。

市政府里安排了一批我們的干部,同時,也留用部分原工作人員。我們的干部隊伍,不但有讀書會的,還有各地方包括延安來的干部。區(qū)長、公安局局長都是我們自己的人。

市府成立后第一個任務(wù)就是宣布政策,穩(wěn)定人心。頭兩天,我到廣播電臺,向市民做了一次廣播演說,宣布1945年11月我公布的施政綱領(lǐng)繼續(xù)生效,并明確提出我們的政府是中國人民的政府,是為人民服務(wù)的。

再一個重要任務(wù)就是開人民代表大會,搞民主政治,各區(qū)也準備開人民代表大會。從一進城,就搞籌備工作,準備5月24日開市人民代表大會,可是沒想到23日就撤走了。撤退時,把張文海忙壞了,當晚通知代表不開會了,結(jié)果,出城很晚。

回過頭來再說第三項工作,籌款。這是個緊急任務(wù),因四平前方作戰(zhàn),部隊經(jīng)費困難,東北局給我們的任務(wù),籌款數(shù)量很大,限期很短。舊職員向我建議:“最好用老辦法,攤派,我有個名冊,按名冊要,過去日本人就是這樣辦的。”我一看,名單上凈是中國人,王荊山是漢奸財主,可是拿的卻很少。我決定不沿用舊辦法,用我們自己的方法。

當時,籌款組長是葉季壯,成員一個是我,一個是民主聯(lián)軍政治部主任周桓。我們?nèi)讼氤隽艘粋€辦法,不搞攤派,向財主們要錢。我們把中國大商人、大資本家按資本在多少錢以上的列了30來家,日本人什么組合的頭頭也列了30來家,請他們來開會認捐。

我們在市政府二樓開了個會,人都來了,由我先說,大意是,我們有個困難,請你們幫助。我們相信大家都是擁護民主聯(lián)軍的,現(xiàn)在四平仗打得艱苦,軍隊還脫不下棉衣。你們都是愛國的,擁護我們的。在偽滿時期你們都捐過一些款。再有,日本僑民在這里住了很久,有了一些資產(chǎn)。本來嘛,這些資產(chǎn)都是在東北得到的。現(xiàn)在你們應(yīng)該拿出一些來,助我們一臂之力,請大家考慮。我把我們需要的數(shù)目講了出來后,說:“這是緊急需要,今天就得拿走。”這時,工作人員給到會的每人發(fā)一張紙條,讓他們把自愿認捐多少寫上。

我就走到后邊的一個小屋,與葉季壯、周桓在那里等著。過了一陣子,工作人員把寫完的紙條拿了出來,把數(shù)目一湊,總數(shù)不夠,還不到二分之一呢。中國人認捐數(shù)目很少,日本人還稍強點。

這時,周桓出來了,他對中日資本家說:“現(xiàn)在,我們是保衛(wèi)四平,四平打不好,我們就退至長春,保衛(wèi)長春。你們愿意在四平打,還是愿意在長春打仗?你們捐這點錢,也太不像話了!這樣不成!你們過不去關(guān)!”他是唱黑臉的。這下子,在場的人看到軍人說話了,害怕了,日本人最害怕。

接著,葉季壯說:“考慮考慮嘛,開明一點嘛!王荊山(他的代表),誰不知道你家有多少錢?”這樣一來,王荊山家的人開始老實認捐了,其余的人就接上了,于是,寫完一個下樓一個,宋文、李連奎等青年干部都在會場外等著,下樓一個,他們就派一個人跟著去取錢。那次緊急籌款,小買賣和市民一點也沒攤上,大資本家們可把我們罵苦了。管他呢,反正我們錢到手了。

再一件事,那時在宋家洼子住著很多日本開拓團的農(nóng)民,很窮。我?guī)е挝暮屠钸B奎去看了,是北滿退下的開拓團,確實很苦。可眼下又沒錢救濟,怎么辦?

我叫人把日本僑民會的會長(地位很高,僅次于戰(zhàn)犯)和幾個副會長找來。我問:“你們僑民的生活怎么樣?”他們順從地說:“自從你們來,很好。”我又問:“吃的住的怎么樣?”他們又表示很好。我就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八渭彝葑拥膬S民怎么樣?”他們回答,那是從外地進來的,僑民會已經(jīng)補助了多少多少錢。我生氣地說:“你們?nèi)タ纯矗麄兩畹煤軌模胁〉臎]人治。我是市長,都去看了。那里天天病死人,而且到處是水,進出都得蹚很深的水。我們是想救濟,可我們政府剛開展工作,經(jīng)費不足。你們僑民會,家家都有錢嘛。有錢的應(yīng)該幫助沒錢的人。三天后我要再去看看,包括他們吃的、住的必須改善,否則,我們對你們幾個可就不客氣了。”我一發(fā)火,他們都直哈腰,“哈伊,哈伊”地答應(yīng)著。三天后去看,果然道也修了,難民也吃上大米飯了。

5月20日左右,東北局搬到了長春。我們正在準備召開人民代表大會,我準備做施政報告。當時是兩件主要工作,一方面是開人民代表大會,另一方面是支前工作。

東北局曾在滿炭大樓召開緊急會議,當時提出保衛(wèi)大長春,像保衛(wèi)馬德里一樣。給我們的任務(wù)就是挖戰(zhàn)壕,要動員20萬人在城南挖戰(zhàn)壕。原來,我們是要保衛(wèi)長春的,沒想到要撤退。張文海曾跟我講:“聽說敵人都打到懷德了,要有兩手準備。”我說:“就一手準備,要保衛(wèi)大長春,會(指代表大會)堅決開,炮響咱也開。”當時,貼標語,布置會場,連開會吃的東西、炸的肉,都準備好了。我這個人很蠻,張文海比我看得遠,深思熟慮。

5月22日下午,東北局開了緊急會議,決定當晚11時集合,12時就撤。我回來同張文海研究怎么撤退,怎么通知代表,最困難的是通知挖戰(zhàn)壕的,后來派些人去通知,因為人太多,就讓他們自動散了。

撤退的時候,我以為我有雪佛蘭小汽車,就讓大家先走了。善后工作弄好之后,我說開車走,沒想到,司機不愿跟著走,往汽油里放了鹽,一打火“叭叭”直響,他說汽車壞了,我急得夠嗆!還好,他還是把我們對付到了南關(guān)大橋。我們換上便衣,走到二道河子,天亮了。我看到墻上貼著布告,便往前湊。警衛(wèi)員上前一把把我拽走。他說:“你看什么?那是懸賞,要你的腦袋。”我們四個人繼續(xù)往前走,遇到一輛大車就上去了。過了拉拉屯,就看見汽車在等著我們。上了車,又告別了我的故鄉(xiāng)。

這段我們做了些工作。從思想上講,我沒有兩手準備,是想長治久安,按部就班地搞下去,所以,工作有些被動。

我同意徐慎同志開始對形勢的分析。蘇聯(lián)對我們幫助是主要的,還是阻礙是主要的?我看幫助是主要的。沒有蘇聯(lián)的幫助,我們工作做到那個程度不容易。聽說現(xiàn)在有爭論,說是一點幫助也沒有,這是不對的。

[1]劉居英,時任長春市市長,曾任中國人民解放軍鐵道兵副司令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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