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瓶和宋引章并未完全按著蘇桐的安排，她倆沒有去中間的大屋子，而是先去了西廂的小房間。

門之前蘇桐已經打開了，里面光線不怎么明亮的，風從其中裹挾塵灰向外，嗚咽有聲。

引章還有些怯畏猶豫，銀瓶呢，則是一馬當先，自告奮勇地先走了進去。

映入銀瓶眼簾的第一件物事是一個古舊的瓷器瓶子，壓著蓋住桌子上推積如山的雜物的布，瓶子上面的灰塵因為通風的緣故被吹得有些斑駁，瓶口處結滿了蛛網，瓶身上依稀可以看出繪的是吉祥天女的圖，這位天女銀瓶不認識，但西域菩薩，大抵長得都差不多，她知道這是佛家的畫也就夠了。

她伸手輕輕地握住了瓶頸部分，微微用力。

瓶子雖然不大，但入手卻是格外的沉，不像一般的瓷器。

瓶子拿起后，里面似乎盛的還是液體的，瓶子的重心晃來晃去的。

這么多年了，還能保持液體狀態可不容易。撇開好奇，銀瓶將瓶子在一旁的地上放好。

用來避灰的布料很厚實，摸起來似乎遮光性也不錯。她不敢太過用力，怕連桌子上的東西一起扯壞了。但一個人，若不用大力，這么大一張布，又很難完全掀開。

“小姐，來幫我一下。”

銀瓶只好轉頭求助于站在門檻外愣愣瞧著她的宋引章。

“哎……哎，我這就來。”

宋引章怯怯地看了眼房間中彌漫的灰塵，又忍不住愛惜地打量了一番自己瓷白色的衣服。

“我這就來。”

她重復了一下，咬了咬牙，邁了進去。

我這衣服要是臟了，就讓他給我重買一件，反正如今把我賣給他了。

他得負責。

“小姐，你扯著那頭，不用動，我從這面緩緩地把它揭下來，可能灰塵有些大，這樣小幅度的動作，也不至于弄得房間里塵土飛揚的。”

“嗯。”

宋引章從鼻腔里發出了一聲低哼。

“一二三-”

說這話的功夫，銀瓶已經將布料緩緩揭開。

布料的下面，正如蘇桐所說的一般，堆積著亂七八糟東西，主要都是一些風化了的動物骨骼。

有最常見的住頭骨，羊頭骨，牛頭骨，還有些殘破了的卻不太常見的盤羊頭，象牙，掏空了整個內臟的穿山甲，做的像是蝙蝠一樣的蜥蜴。當然，中間還穿插了一些常見的藥秤，藥戳子之類的物件兒，再往下仔細瞧呢，還能瞧見一些，根本辨認不出是什么動物骨骼的骨頭。零零碎碎地堆在了那里。

“呀！”

瞧見這些看起來有些惡心的東西，宋引章這個歌女出身的渾身藝術細胞的姑娘有些受不了，連忙轉過頭去，閉上眼看也不看了。

看來這間屋子的重擔，只能落在自己的頭上了。

銀瓶瞧見了宋引章的反應之后，便知道自家小姐這膽怯性子，讓她再去收拾這些是斷無可能了。

只好先開口：“小姐你先去邊上歇歇，等一會兒這些臟東西我都拾掇拾掇之后，小姐再進來幫我掃掃灰塵，擺放一番可好？”

“銀瓶……”

宋引章聽她這么說，還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實在是不愿碰這些個東西。尤其是那扒了皮風箏似的蝙蝠，簡直就是——

惡心心！

唔……

“沒事的小姐。你我自小就在一起，我還能不知道你。諾，快去吧。”

銀瓶摸了摸宋引章的頭發，拍了拍她的衣裳，示意她不要在意。

宋引章點點頭，既感謝又頗為不好意思地轉身出去了。

銀瓶瞧著姑娘的白衣服上因為自己拍了兩下，留下個灰手印，不覺想起小時候，也是笑出聲來。

待宋引章在屋外坐定，銀瓶這才轉身開始收拾。

這房間里的物件當真是雜亂極了，可不止面前這一桌子的東西，墻上壁上的櫥柜格子中還有許多呢。

銀瓶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玉臂，又卷起褲腳，將衣服扎了扎，頭巾系了系。

開動！

這一開工，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傍晚時分。

引章呢，就坐在屋外，獨自發呆想東想西，一會兒想想錢塘的日子，一會兒想想自己的琴曲，一會兒想想周舍，不，不能想他，于是又想想現在的蘇公子。一會而羞，一會兒怕，一會兒惱，一會兒笑，算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也好，這樣時間才不會顯得太慢。

“呀！”

就在她幻想到趙盼兒來東京尋自己和蘇某人斗智斗勇的時候。

房間里傳來了銀瓶的一聲驚呼。

“銀瓶？”

“你怎么了？”

“沒……沒事，小姐，我沒事。”

銀瓶聲音微顫，顯然是有些害怕，但又竭力保持鎮定。

“銀瓶，你可要小心呀。”

“嗯……嗯，小姐別忙，我沒事的。”

她的手中赫然握著的是一截連著手骨的臂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