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觀，是古代為炫耀武功，聚集敵尸，封土而成的高冢。

京，謂高丘也；觀，闕型也。

古人殺賊，戰捷陳尸，必筑京觀，以為藏尸之地。古之戰場所在有之！

皇甫嵩多半是殺神白起轉世，要不然絕不能干出這等心黑手狠，慘絕人寰的事情。

屠戮這么多的黃巾賊兵不說，還在下曲陽筑一個十萬人的京觀！

可想而知，此后的下曲陽城，一定會成為一座鬼城，沒有多少百姓敢于定居在這里。

不過，楊銳倒是能了解皇甫嵩的良苦用心！

處置黃巾賊絕不手軟，筑一座十萬人的京觀，對于各地的黃巾余孽，以及心懷不軌者，能起到極大的震懾作用。

朱儁那邊，跟皇甫嵩一個態度。

此前不久，朱儁與荊州刺史徐璆、南陽太守秦頡合兵一萬八千人，圍攻宛城。

黃巾軍渠帥韓忠不敵，欲投降，朱儁不答應，認為現在海內一統，只有黃巾造反，納降他們不能使人向善，討伐他們足以懲惡。

如今若是接受他們的投降，那就滋長他們造反的意念，給他們有利就進戰，不利就乞降的想法，這是縱敵長寇的策略，不是良計！

但是，狗急跳墻的黃巾軍抵抗十分激烈。

這卻不是皇甫嵩、朱儁應該考慮的事情！

此時，夕陽西下，楊銳看著自己讓人壘起的京觀，心情頗為復雜。

落日的余暉下，十萬顆黃巾賊兵的頭顱被堆在一起，干涸的血液已經染紅大地，四周都散發出一種血腥的味道。

聞到血腥味的餓狼、土狗都紛紛出來覓食，啃咬著血肉以飽腹一頓。

“哇哇哇……”

一群黑漆漆的烏鴉飛過天穹，發出一陣滲人的嘶啞叫聲。

最終，成群的烏鴉頓足于京觀之上，開始撕扯著他人的血肉。

這是一幅怎樣凄涼的畫面？

楊銳久久難以釋懷。

即便知道皇甫嵩的做法是對的，不能縱容賊寇，但他一時間，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賢弟！賢弟！”

背后忽而響起一陣紛亂的馬蹄聲。

能一口一個“賢弟”稱呼楊銳的，自然是曹孟德。

“吁——”

只見曹操勒住戰馬的韁繩，隨即翻身下馬，跟楊銳一起站在這座土丘之上，眺望著不遠處的巨大京觀。

那撲面而來的濃烈血腥味兒，讓人作嘔。

當然，曹孟德的臉上也不大好看。

“賢弟，事已至此，賢弟何須介懷？既然這些賊兵已經造反，就必須要時刻做好引頸就戮的準備！”

曹操笑吟吟的道：“就好比殺人者。孟子曰：愛人者，人恒愛之。而我曹孟德以為，殺人者，人恒殺之！”

“所以賢弟不必為這些逆賊感到惋惜。”

曹操是在開導楊銳！

聞言，楊銳輕笑一聲，說道：“孟德兄所言極是。其實，我也并非是在惋惜這些賊兵的死！”

“誠如兄長適才所言，殺人者，人恒殺之。但，他們其中不少人，可能都罪不至死，他們是被這個世道，被太平道逼到不得不淪為逆賊，與朝廷對抗。”

“賢弟是個明白人！”

曹孟德微微頷首，直言不諱的道：“而今黃巾之亂已經被平定，然，我大漢當真天下太平乎？”

“不！絕不！”

曹操擲地有聲的道：“朝野上下，仍舊是回到過去一般，一片污濁。”

“奸宦染指朝綱，豪強坐大地方，各地瘟疫、災害不斷，民不聊生。在這樣的絕境下，大漢朝欲不亡，欲有中興之世，唯有破而后立，如光武帝一般，再造一個大漢！”

“三造大漢？”

“正是！”

曹孟德朝著楊銳伸出自己粗糙的大手，真情流露的笑道：“賢弟，讓你我兄弟二人攜起手來，同心戮力，三造大漢吧！”

“好！”

兩只手緊緊的握在一起，楊銳與曹操“深情”對視，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真實感情。

這個時期的曹孟德，至少還是心向大漢，沒有任何不臣之心的。

歷史上的曹操，也是到死都沒有稱帝，取代山河日下的漢帝國，建立起一個新的王朝。

曹操辦不到嗎？

不，他能辦到。

只是曹操認為沒必要！

而楊銳，則是自始至終都想搞垮大漢朝，取而代之。

三造大漢？

扯淡！

東邊一個漢，西邊一個漢，若是再來一個大一統的季漢，已經延續近四百年國祚，深入人心的漢朝，豈非真的要萬世一系，永遠屹立不倒？

……

下曲陽之戰后，官軍已經基本上消滅黃巾賊軍的主力，余下各部，盡皆不成氣候。

似孫夏、張燕、管亥等黃巾余孽，都紛紛率眾逃入山林河澤當中，躲避官軍的鋒芒。

歷時十個月，漢帝國就鎮壓了內部的黃巾之亂。

而其中戰績最為彪炳的，當屬皇甫嵩！

皇甫嵩剿滅了三十萬黃巾，威震天下，一時之間，天下無人不為之側目。

然而，當一個人的功績和威勢達到最巔峰的時刻，其實，也往往是這個人最危險的時刻。

正所謂“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皇甫嵩雖然是拯救漢帝國的大英雄，但，如若放到后世，面對著當朝皇帝昏庸朝廷腐敗不堪的局面，難免落得個岳武穆一般冤死風波亭的下場。

李牧、章邯、周亞夫一干名將的下場仍是歷歷在目，皇甫嵩真的就沒有“舉重兵，清君側，匡扶天下”的想法嗎？

楊銳很是好奇。

此時，在廣宗城的府衙，偏堂之中，楊銳正在跟皇甫嵩對弈，下著圍棋。

皇甫嵩的棋藝相當精湛，在棋盤上幾乎將楊銳殺得片甲不留。

就跟皇甫嵩討伐黃巾賊一般，棋風相當的霸道、果決。

楊銳抓了一把棋子，再看看棋盤上的局面，不禁搖搖頭，笑著道：“明公棋藝之出神入化，屬下真是拍馬而不及也。”

“破奴，你的棋藝也在長進。或許再過幾年，老夫都勝不了你。”

皇甫嵩捋須微笑道。

被楊銳這一拍馬屁，皇甫嵩的心里是頗為舒坦的。

“不知明公打算何時班師回朝？”

楊銳不解的問道。

“陛下的圣旨一到，老夫當即刻班師。”

這是皇甫嵩的心里話嗎？

楊銳并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