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的震顫還在持續。

床底下岔開的耐克鞋仿若磁石吸附地板，紋絲不動。腿毛清晰可見，陳凡聞到一股汗臭和腳臭，縮到了床底墻沿，強大的嗅覺膜放大了氣味，臭得他想吐口水。

也因此嗅不著預想中的藥味。這個值班室除了張簡陋的床，對面墻壁還擺著張桌子，底下是合上的三層抽屜。

藥是不是藏在抽屜里？

陳凡瞇著困惑的眼睛，悄悄走至床邊，頭頂不時灑落木屑。他凝望桌子之上擺設的手提電腦，熒幕內播放無比激情的卡通動畫片，里面的主角竟然是一只黑色的巨犬。

竹竿男這時退后幾步，敲下空格鍵，動畫片快進到黑狗大戰持鞭公主，荊棘鞭揮舞的殘影隨音量鍵放大，這間值班室頓時上演了專業聲優絕不棒讀的深情演繹。

這荒誕的一幕使陳凡發怔，他見耐克鞋回到床邊，并繼續持之以恒努力耕作。這個竹竿男的重度口味，還有兩小時前對待寵物的殘忍做法，他很難不認為他不是個變態。

變態通常報復心很重，這個竹竿男大概率會尋找復仇的機會，還會來傷害同伴，那么此人斷不可留了。

現在，需要尋找契機，支開床上二人的契機！

嚇跑他們嗎？

陳凡嚇人已經總結了不少心得，也實戰過，但每次作弄人抑或嚇人的場合都是隱蔽的，且針對人數不多，但是現在，只剩他一人孤軍奮戰了。

想到這里，陳凡穿過雙腿，抬頭盯著那一袋搖晃的玩意兒，陷入了沉思。

現在確實能夠提供絕佳的嚇人條件，可嚇人后能保證自己逃嗎？

有些苦惱，他又躲在了床底，剛好避開了一片水幕。

“啊！”竹竿男獸吼一聲。

陳凡期待他趕緊整完睡一覺，或者離開這里，他才有希望翻開抽屜，尋找藥品。

誰知他又從俯沖轟炸機的戰斗形態，切換成了虎式坦克的平原炮轟形態，兩只腿毛密布的大腿“砰”一聲消失在床底，砸在了床上。

鼻尖捧著兩點木屑，陰影內的陳凡怒不可遏。

這個時候，床底下也有了細微的動靜。

陳凡仔細看去，發現一只臃腫的嚙齒動物從地縫鉆了出來，賊眉鼠眼地打量床底周遭。

耗子？陳凡立馬露出獠牙，隨時沖過來撕咬它。

結果，這只耗子只是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扭扭性感的肥臀一步步爬到了床底中心。它吱吱喳喳叫著，使喚了一只瘦骨嶙峋、體型小上一圈的同類。

它們就在陳凡的眼皮子底下耕作了起來。

這是極其詭異的一幕——眼前是兩只小動物，木板上是兩只大動物，電腦屏幕內是一大一小兩只卡通動物。

三道不同的噪音，從陳凡左耳進右耳出，最令他煩躁的是自己居然能聽懂老鼠吱吱喳喳的訊息。

尤其是那只母鼠的嬌喝，和那對迷離的小眼珠子，看得陳凡再也忍不住，嘩啦一炮尿，斜斜澆在它們頭頂。

公鼠憤怒的叫罵，想要騰出身來攻擊這只不尊老愛幼的小狗，但后肢一時掙脫不開，被牢牢鎖在妾室的背上。

陳凡回憶老鼠的弱點，他見過貝姬咬老鼠，是用尖牙撕開后頸的皮肉，咬碎脊椎。

他此刻照做了起來，迅猛地前撲，一爪子掐緊公鼠的屁股，一瞬間咬穿公鼠的皮肉，猛力一扯，鮮血噴涌出來，灑得到處都是。

母鼠嚇得拼命要爬，奈何背后壓著公鼠，重量使她幾乎無法動彈，原地亂撓。

陳凡目露寒光，咬住它們拖到了床外，看也不看床上的風景，使勁所有力氣，狗頭一甩，將兩只合體的耗子甩在了空中，呈拋物線墜落到了竹竿男平躺的肚皮上。

“啊！！！”一男一女凄厲的叫聲沖破了黑夜，讓二層所有團伙都側目看向了房間。

只見女子連滾帶爬下了床，沖出房間，而竹竿男狂扭上半身，把帶血的耗子尸體推開，緊隨其后逃了出來。

陳凡逮住了機會，立刻溜出床底，肉墊勾住最底層的抽屜，將它拉出來，看向里面的布置。

沒有，全是一本本賬簿，都發黃了。

他聽到門外人類的嘲笑震耳欲聾，還夾雜哭聲和竹竿男的叫罵。

時間很緊迫，等會兒肯定來人檢查。

墊著腳，伸爪扒開第二層抽屜，陳凡的狗頭夠不著，只好跑到床底，助跑幾步，一下跳到了第二層抽屜的里面。

他趕緊低頭扒拉，這一看，猛烈的氣味差點沒熏暈自己。

一片片塑料袋里面的裝著卷曲的黃色‘木頭’，大概有八袋之多，聞了聞，是非常陌生的味道，陳凡不確定這些東西是不是違禁物品。

這些東西看上去更像是干燥的桂皮。

陳凡有些氣餒，卻忽然聽到了窗外猛烈的犬吠——

“小黑，我聞到了，是違禁藥！”

二樓的團伙，收斂笑聲，全都聽到了這幾道犬吠。

“你，你，還有你，都給我下去找到那只狗，”刺猬頭拍打麻將桌，使喚三個兇神惡煞的手下，讓他們抄家伙去逮狗。

陳凡心急，因為他還聽到了兩個腳步聲，正在逐漸靠近值班室的門口。

“神經叨叨的，你還像不像個爺們，啊？不就兩只耗子嗎？”

“這回輪到我了，你個瘦竹竿，弄了這么久，哥幾個等不及了都。”

他站在抽屜內，一眼看到床上一只掙扎開來的母耗子，慢慢恢復了生氣，想要跳下床，鉆進地縫溜走。

他隨便叼著一個袋子，把它丟到地上，迅速一躍而過，趕在母老鼠鉆洞之前，攔在了她的面前。

他兇狠地盯著瑟瑟發抖的母耗子，讓她尖叫一聲，換了個逃跑路線，沖到了門外。

“窩草！就是它！給哥幾個抓住它！”

“尼瑪這死耗子身上還有血呢？”

門外響起一陣騷亂，有跺腳的聲音，還有棍子砸落地板的敲擊，以及時時驚叫的耗子。

事不宜遲，陳凡沒有選擇從抽屜跳下去，反而爬上了桌子，因為他看到手提電腦的旁邊，還有那竹竿男的手機。

他暗道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此時正需要撥通報警號碼，讓警察鎖定定位，追蹤過來。

肉掌拍打手機，時間一秒秒過去，他露出了小舌頭，感到龐然的絕望。

這怎么是一個觸屏手機……

運氣這次沒有站在陳凡一邊。他費力地點著觸摸屏，手機仍是黑屏，沒有反應。

這哪家廠商，把靈敏度做的那么低？沒考慮過動物的使用感受嗎？

陳凡欲哭無淚。

他于是把目光轉向手提電腦的熒幕——依然是大黑狗英勇大戰揮鞭少女的畫面。

一點希望重燃內心，此刻需要冷靜，萬分的冷靜。

他按下ESC鍵，放小了需要翻墻的網站，爪趾輕移鼠標，敲擊新的瀏覽器，祈禱著電腦的主人沒有刪除歷史cookie的習慣。

移到搜索欄，他一下一下點擊QQ空間的字母網址，隨即回車。

沒有，首頁是登陸欄，沒有自動跳到個人主頁。

2010不是流行QQ空間嗎？竹竿男居然不用！右下角的狀態欄也沒小企鵝的身影。

他瞪著眼，小舌頭分泌的口水滴落在薄膜鍵盤的空格鍵。

讓我想想……2010的圍脖是不是流行起來了？

第二次在搜索欄輸入新網址，網頁轉為空白，不停刷新中，WiFi此時只有一格了。

拜托了！陳凡焦急等待，直到看到紅色的大眼睛在網頁右上角出現。

而左上角，顯示了用戶名：嫃嬡の嘸敵

成了，陳凡高興地翹起尾巴，同時發現頭像是那個刺猬頭比著剪刀手的姿勢，個人主頁簡介是：900匹斯巴魯車主，隨時約賽道——不畏懼死，為的是玩樂死亡——更木劍八。

還是一個二刺猿！

陳凡哼哧，開始飛速敲擊鍵盤，上輩子電腦一族鍛煉出來的手速，此時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我吸嗨啦！好爽啊，這味道真TM爽，你們這些二筆，有種就來抓走爺？@平安網警’

‘地湖區誰不知道爺的斯巴魯以200碼的速度超越了死亡？！我現在特么還活得四平八穩，閻王爺都拿我沒辦法！@地湖刑警大隊’

‘我爸是李綱！這個李綱不中用啊，他兒子這就被你們抓進去啦？我開車撞八個人都沒事呢？@華國公交部交通管理局’

……

關掉瀏覽器，陳凡貼心地打開瑞星殺毒軟件，幫刺猬頭的電腦進行全盤殺毒掃描。

嗯？9月份的李綱事件到底發生了嗎？窩草，這會不會打亂了時間線！？

搖搖頭，不去想這條剛剛發送的動態，反正再怎么樣也不會追查到一只狗身上。

他不管了，跳下來咬著‘桂皮’，瞄了瞄門縫外，所有人都開始翻找那只母耗子，沒有注意到這邊來。

于是轉瞬沖出了門縫，沒有選擇下樓，反而朝著左邊的樓上階梯跑了上去。

他要到三層尋找汽油的位置。

人聲逐漸衰弱，而樓外的狗吠依稀叫著，那是布魯斯興奮地嚎叫，還有幾個氣喘吁吁的人聲，不停叫出國罵。

不愧是前警犬，應對這種場面游刃有余。

陳凡放寬了心，跑到了陰惻惻的三樓，這里沒有燈光，一片黑暗。

……

窗外的雨聲逐漸清晰，清輝只照到了窗戶下面的角落。

這里是老鼠的狂歡，還有蠕動的蟲子，蟑螂。

他集中視力，雙眼逐漸蒙上了一層網膜，仿佛加上了曝光，令模糊的輪廓瞬間勾勒堅實的線條。

這是……我的夜視能力。

他驚喜地發覺隨著自己長大，這項能力竟然得到了加強。

看向遠方的地面，這時正有三只耗子，從車床底下出現，小眼睛露出紅光，齊齊盯著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