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18日晚上11點，唐志澤被唐道文的秘書發現死在麗華公寓1502房內。

王小勇看著唐志澤，五味雜陳，機械地聽徐法醫說著，“死者身上只有一處傷口，在后腦，不過這個地方很危險，傷到腦干幾分鐘就會導致死亡。瞳孔渾濁，尸僵遍布全身，死亡時間10個小時左右，兇器應該就是死者身邊這個煙灰缸，具體情況需要回去做尸檢?！?

趙君昊看王小勇一臉呆滯，問道，“你怎么了？你不是一向最喜歡八卦嗎？”

“你不認識唐志澤？”

“我知道，看過資料了他是唐道文的兒子。”

“他還是李南星的丈夫?！?

回到警局，唐道文面色發青坐在接待室，他斬釘截鐵地說兇手是吳心垚。趙君昊安排人去找吳心垚，自己去問情況。

“唐先生，你為什么覺得兇手是吳心垚？”

“我找人查了吳心垚，她和很多男人有染，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誰的，我告訴了志澤，志澤去找她算帳，現在志澤死了，不是她還能是誰？”

“我們已經派人去找吳心垚了，您先回去，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

“我不走，我就在這里等。”

趙君昊回到辦公室，王小勇已經查到吳心垚的資料了。

“吳心垚，27歲，金市人，父母雙亡，一直由舅舅撫養，上了大學后基本和舅舅家沒有聯系。她常年混跡各種酒吧，三個月前在永輝集團找到了工作，后來搭上了唐志澤，住在麗華公寓1502。她曾經有個男朋友叫方仲，28歲，無業。2013年，吳心垚被校外一個飯館老板糾纏，方仲將人打成重傷，賠了十萬，被判了三年?！?

“方仲？”趙君昊十分驚訝，“是一個人嗎？”

王小勇用力地點點頭，“趙哥，我覺得這事兒怎么有點懸乎？”

“看來我們查的還不夠徹底，他們之間肯定有某種關系，聯系上方仲了嗎？”

“沒有，電話沒人接，片兒警過去看了家里沒人?！?

“現在抓緊找吳心垚的下落，方仲那兒明天再說。”

方仲坐在黑暗的房間，一動不動，兩個小時前他收到了吳心垚的信息。

“我在醫院，孩子已經打掉，廖磊把你的賭債還了，以后你好好生活，好好照顧奶奶?！?

“唐志澤死了，我們沒有未來了?！?

上小學的時候，吳心垚是方仲的同桌，是唯一一個天天穿校服的人，班里很多男生都欺負她，她從來不告訴老師不告訴家長，只是一個人默默地流淚。

上初中的時候，吳心垚開始發育了，她明顯比班里的女生發育得更早，好像一夜之間她就從女孩變成了女人，班里的男生們看見她就起哄吹口哨。

上高中的時候，吳心垚成了當之無愧的?；?，她天使一般的面孔和傲人的身材讓無數男生神往，每天送情書送零食的不計其數，可是吳心垚只是安安靜靜地學習，對所有的追求者都是一笑置之。

因為早在小學四年級的一天，當方仲又和欺負她的男生打了一架，吳心垚對他說，謝謝你保護我，等我長大了嫁給你吧。

他們兩個住的很近，都在城北原樂巷，那里原本都是一家一戶小院落，自從拆遷的風傳出來，那里的居民紛紛將自家建成了兩層，有的甚至建了三層，但是至今那里仍舊沒有拆遷。白天他們在學校保持距離，放學的時候方仲會在離學校很遠的地方等著吳心垚，兩人小心翼翼地拉著手一起回家。

吳心垚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去世了，她一直跟著舅舅生活，舅舅待她不算好但是也不差，只不過舅媽很嫌棄她，尤其當舅媽有了自己的女兒，對她就更不好了。方仲會把自己的零花錢給吳心垚買皮筋買發卡。

高二那年，一輛超載的大貨車轉彎時側翻，將旁邊摩托車上方仲的父母壓倒在地，那一天是方仲記憶中最痛苦的一天。安葬了父母之后，方仲回到學校那天晚上，吳心垚陪他一起回家，在他有些搖晃的小木床上，他伏在吳心垚的懷里痛哭了一場，那一晚他們決定這一輩子都要在一起。

高三畢業，吳心垚考上了大學，但是她舅媽不愿意再出錢供她讀書，方仲暑假就開始打工，但是仍然沒能湊夠學費，好在吳心垚在老師的幫助下辦理了助學貸款，方仲跟著吳心垚去了省城，一個讀書，另一個打工供她讀書。

那兩年的時間也許是他們最開心的日子了，無論白天方仲多忙多累，回到他們租住的小單間，吳心垚都在等他，他們暢想了很多未來的生活，做了很多計劃，但是上天像是忽然記起了這兩個人，覺得他們劫數不夠還需再添一筆。

吳心垚大二學期末的一天，她從學校出來，碰到了經常騷擾她的飯館老板。自從那老板第一次騷擾吳心垚后，她就盡量躲著他，有時候專門從學校后門繞一個大圈回家，那天晚上方仲下班早，來學校接她，正好被他撞見。血氣方剛的方仲二話不說就沖了上去，吳心垚攔都攔不住，在她的哭求下方仲才停了手，警察在那個時候也到了。

吳心垚去醫院求了老板很多次，希望他出具諒解書，讓方仲少判幾年，每次都被老板的妻子罵了出來，終于他們答應了，但是要十萬賠償金。這對于吳心垚無疑是一個天文數字，可是她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她只能上了學校外面的一輛豪車，用自己的初夜和兩年的青春換了十萬塊錢，最終方仲被判了三年。

然而當方仲出獄得知這一切的時候，他被徹底擊垮了，他視若珍寶舍不得碰的女孩為了救他已經淪為其他男人的玩物，他怪吳心垚，怪自己，怪命運的不公，怪世間所有的一切，可他沒有辦法再挽回了。

凌晨兩點多，李南星被手機鈴聲吵醒了，她匆忙按下靜音，看看了身邊熟睡的糖豆，拿起手機走到客廳回撥了過去。

“大半夜你干什么？”

“我在你家門口。”

李南星心里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她急忙打開門，王小勇站在夜色里，分不清是喜是悲。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現在過來了？”

王小勇沒有說話，猛地抱住李南星，在黑暗中尋找她的嘴唇。李南星這輩子沒有和第二個男人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她一時想推開他，一時又很享受他磅礴似火的熱情，在她兩廂糾結幾分鐘后，王小勇放開了她。

“你喝酒了？以后不許這樣，我還沒離婚?！?

“唐志澤死了?！?

一大早得到消息，吳心垚在德仁醫院，前一晚做了人流手術，目前正在醫院休養，趙君昊王小勇匆匆趕了過去。

“你是吳心垚嗎？我們是警察?！?

“我是?！?

話音剛落，病房的門被人重重踢開，唐道文沖了進來，后面跟著蔣蘭。

“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給我兒子償命。”蔣蘭從趙君昊和王小勇中間擠了過去，拽著吳心垚的頭發把她拖下了床。

王小勇眼疾手快，馬上阻止她，用力把她拉開，吳心垚虛弱地趴在地上，蔣蘭手里抓著她的頭發不放，趙君昊也加入了混戰，好不容易才把蔣蘭拉開，她硬生生扯掉了吳心垚一撮頭發。

趙君昊和王小勇合力把吳心垚扶上床，叫來了醫生，將唐道文和蔣蘭帶出了病房。蔣蘭在病房外面不依不饒地叫罵著，又是罵吳心垚心狠手辣天打雷劈，又是罵警察昏庸無為吃干飯，直到路局和馮局匆匆趕來，才把唐道文和蔣蘭這兩尊大神請走。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我沒事，你們想問什么就問吧。”

“唐志澤的死和你有關嗎？”

吳心垚點點頭，“我沒想到一個人竟然那么容易就死了。”

“你為什么要殺他？”

“因為他發現了我在騙他，他來找我，想掐死我，他要殺我，我肯定要還手的，趁他不注意就拿煙灰缸打了他的頭，誰知道他就這么死了。”

“你為什么騙他，騙了他什么？”

“當然是為了錢，還能為什么，”吳心垚有些痛苦地挪動了一下身體，“我以前在酒吧認識了永輝集團的廖磊，我請他給我安排了一份工作，在工作中我又認識了唐志澤，我感覺到他對我有意思，就半推半就跟了他。誰知道他看起來挺傻的，竟然還叫人去查我，結果被他發現我以前在酒吧總和男人在一起，他就想殺我。”

“唐志澤什么時間去找的你？”

“昨天上午十點十一點的樣子吧，具體不記得了?！?

“當時你一個人在家嗎？”

“不是，說來也巧，昨天是唐志澤母親的生日，他回家了，我覺得無聊就去找一個老朋友...”

“是方仲嗎？”

“對，我帶方仲回了公寓，結果剛進門唐志澤就回來了，我讓方仲躲進廚房拉著唐志澤去了臥室，結果他跟我大喊大叫，問我為什么騙他，我當然不承認我騙了他，他說找人查了我，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了，我看瞞不下去了就想離開，可是他不讓我走，我跑到客廳就被他抓到了，他把我按在茶幾上，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他根本就是想殺我，我掙脫不開，忽然就摸到了茶幾上的煙灰缸，然后拿起來就朝他砸了下去?！?

“當時你和他是面對面嗎？”

“對?！?

“你們面對面，你怎么砸到唐志澤的后腦？”

吳心垚抬手比劃了一下，“就是這樣吧，我也不記得了，當時我都快被掐死了?！?

“你打死唐志澤后就走了嗎？”

“我先聲明，我剛開始沒有打死他，他躺在地上的時候還有氣兒呢，我見事情敗露也無利可圖了，就回臥室把他以前送我首飾都拿上了，可是我看他一直沒有動靜，我摸了摸他的脖子才發現他竟然死了，然后我就跑了?！?

“方仲是什么時間離開的？”

“不知道，反正就是我和唐志澤在臥室那段時間，具體不知道?！?

“之后你們有聯系嗎？”

“沒有，我當時想跑，可能是因為太害怕太緊張，我就出血了，沒辦法我只好先來醫院把孩子打掉?！?

“孩子的父親是唐志澤嗎？”

“不知道?！?

“你不是一直和唐志澤在一起嗎？”

“表面上是的，但如果有別的男人找我，我也會去賺點快錢?！?

問的差不多，趙君昊和王小勇準備結束，吳心垚突然又開口，“警察，我這算是正當防衛吧？是唐志澤先要殺我我才打了他的。”

“我們只負責調查案件，等我們收集完證據移交檢察院，到時候由檢察院決定以什么罪名對你進行起訴，我們會通知你的親屬給你找律師?！?

“我沒有親屬，我也不需要律師?！?

“這樣的話到時候法院會給你指定?！?

“趙哥，你覺得她說的是實話嗎？”

“煙灰缸上只有吳心垚的指紋，監控拍到唐志澤進去不久，方仲就出來了，吳心垚隔了半個小時才出來，和她說的吻合，至于唐志澤要掐死她，目前只是她的說法，隨后問問法醫看有沒有辦法驗傷，還有盡快找到方仲，看他們說的是否一致?！?

“知道了?！?

“叫兩個人過來看著吳心垚，等她身體好一點就帶拘留所。”

“不過有一點，”王小勇看了看樓道兩側，“我聽說這女的做個人流就跟睡一覺似的，完事什么反應都沒有，怎么吳心垚看起來這么憔悴呢？”

“哎哎哎趙哥，你這眼神兒不對，我可什么都沒干過，我現在打電話叫人過來?！?

王小勇邁開步子就跑，快到護士站的時候看到她們突然慌亂起來，他停下腳步問，“怎么了？”

“不知道，下面說有個病人墜樓了。”

王小勇頓時冷汗就下來了，他也不顧什么公序良德，站在護士站朝著趙君昊大吼起來，“趙哥你看看吳心垚還在不在?！?

趙君昊推門而入，床上已然沒了吳心垚。

“兩位警官，這么快又見面了?！狈街僮栽诘卮蛑泻?。

“昨天上午10點之后，你在哪兒都干了什么？”

“我倒是想干點什么呢，昨天有個女的來找我帶我去了她家，我才剛進門她男朋友...”

“說清楚，這個女人是什么人？”

“她叫吳心垚，我以前的女朋友，現在給一個富二代當三兒。”

“她家在哪兒？’

“麗華公寓150幾，就是出了電梯左拐最里面?！?

“你繼續說，到她家以后發生什么了。”

“我倆剛進門，她那個富二代就回來了，別問我叫啥，我不認識，然后我就躲進廚房，吳心垚拉著富二代去臥室說話了我就趕緊走了?！?

“有沒有聽到他們說什么？”

“那男的嗓門很大好像在罵人，我當時沒心思聽，具體不知道?！?

“從麗華公寓離開后，你去了哪兒？”

“直接回家了，晚飯的時候喝了點，9點多就睡了?！?

“有誰能證明？”

“我一個人住，沒人能證明，小區外面小賣鋪的人應該能記得我買過酒，對了，我手機有付款記錄，你們可以看看?！?

“你和吳心垚經常見面嗎？”

“不算經常，三五天見一次吧，她懷孕以后見的少了。”

“孩子是你的嗎？”

方仲急忙張開五指人朝后仰了一下，“別，可別賴我身上，她身邊的男人那么多，鬼才知道是誰的種?！?

“你之前坐牢不就是為了她嗎？”

“那個時候年少不懂事，太沖動了，我還以為她能在外頭安安分分等我呢，結果呢，我這頭頂綠得都成草原了?！?

趙君昊和王小勇對視了一下，準備結束問話，方仲又插了一句，“兩位警官，我能問問這次找我來是為了什么嗎？”

“昨天上午你離開麗華公寓之后，吳心垚和唐志澤，就是你說的富二代，他們發生了爭執，唐志澤被吳心垚殺了?！?

“吳心垚殺了人？這怎么可能？她肯定干不出這事。”

“吳心垚已經承認了犯罪事實?！?

“你們已經抓到她了？那她會怎么樣？”方仲急切地詢問。

“我們聯系過吳心垚的舅舅，他說他們已經沒有關系了，既然你是她曾經的男朋友，你知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別的親人？”

方仲忽然明白了這里面的意思。

有的分別連再見都沒有說，已經是永別。當方仲顫顫巍巍走向冷冰冰的吳心垚，他沒有勇氣掀開那層薄薄的白布，他跌坐在地上失聲痛哭，慢慢又變成長嚎，這是他從十歲開始愛上的女孩，至始至終唯一愛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