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小區進車口的時候,看了看門禁上的時間,10點整。
小區建成的時間不早也不晚,規劃的停車區隨著入住人數和車輛的增加漸漸不夠用,晚上回來找停車位完全要靠運氣。我運氣不錯。
小區的第二道鐵門好象是一個分界線,門外世界的喧囂余溫未落,仍然在空氣中升騰激蕩,象是遙遠又充滿暖意的回聲。而一進入門內的住宅區,光線暗了,風聲也有了,好象一下進入了一個幽僻的所在。天空黑沉沉的,沒有月,也看不到星星,小區里的樹多,又長得茂盛,把零散又昏暗的路燈分割成碎光,投下巨大陰影。一棟棟的樓又相互遮擋,人走在其中,象走進原始森林,陰森沉重霧氣重重。
前幾天剛剛下了連陰雨,天氣一下轉涼,大家都呆在了家里。樓上燈光溫暖,院子里卻沒人,只有風在樹梢間穿梭,風聲颯颯,樹葉飄零。我轉過一個彎,在一棵樹冠如傘散發著辛辣幽香的香樟樹下,一個穿著灰色衣服,幾乎溶在夜色里的人迎面走來。我叫一聲:“老余?”老余這兩年迷上了周易,在網上報了個課程,每天晚上幾乎都是這個點一邊散步一邊聽課。
對面的人應了,慢悠悠地停下腳步:“回來了?”
又一陣風過,吹得我衣角飛揚,我想象著自己的一身白衣在這樣的夜風中,應該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意象,不禁有些自戀,擺了一副長身玉立的姿勢:“嗯?!?
一個黑影從遠處跑過來,撲進我懷里,把我撲得倒退好幾步。是老余養的傻狗富貴。
“搞到這么晚?辛苦了。”他根本沒有看我,一句辛苦,說得不咸不淡,并打算繞開我這個被傻富貴搞得很狼狽的仙女,繼續散他的步。
我瞬間從天下掉到地下,悶悶地說:“累死了,腰快斷了,痔瘡也要犯了,你散完步沒?”
“咹?”
我伸手摘掉他一邊的耳機:“你是剛下來,還是要再溜達會兒?”
“你摘我耳機干嘛!”
“我想陪你散步呀?!贝笤缟馅s飛機,又在辦公室里坐了一天,我也想松松筋骨。
“散就散嘛,走嘛,別打擾我聽課?!崩嫌嘤职讯鷻C戴上,繼續往前順著他平時散步的路線走。
我折回,跟著他,象在家里往掛鉤上掛包那樣,隨手把自己肩上的電腦包和旅行包都掛他肩上。老余很大聲地抱怨:“恁沉。”卻也沒再計較,把包一手一個提到手里,繼續邊走邊聽他的課。
我伸胳膊踢腿,蹦了兩下,說:“老了,現在坐一天還真受不了,以后這活不接了,干不動了?!备毁F以我在跟他玩,也搖著尾巴繞著我蹦。
“咹?”
我氣得又伸手摘掉他一只耳機:“我說我老了,干不動了?!?
“哪有,你年輕著呢,不干活咋掙錢養兒子?”
“兒子在哪兒?是富貴嗎?”
“咹?”
“去你大爺的,神經病?!甭浜笠徊?,走在他身后的我,真想一腳把他踹個狗啃屎。
“你,你才發神經,能不能不罵人?潑婦!”這,他又能聽到了。好象又意識到了背后的危險,緊走兩步,上了兩個臺階,走上那個由碎石鋪就兩旁都是冬青的小徑。
“李醫生說他這星期要去外地匯診,下星期再約?!?
“你今天吃藥了嗎?”
“吃了,我最近太累,都瘦了,孩子有那么重要嗎?懷不上也就算了,如果是個女孩,難道還要再生?都什么時代了呀,還兒子兒子的?!逼鋵嵨覜]吃。我出差時被老余塞的藥,一出門我就給扔了。
“咹?”
“我去健身器材那邊做些拉伸,你接著散你的步吧?!蔽液軣o奈,我不想當潑婦。
不等他應,喝令富貴跟著老余,我就原路折返。到了健身器材區,一摸單杠,冰涼,我拉了兩下便放棄,溜達著準備上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