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方澤回來。

方澤回BJ把事情辦得怎么樣我沒問，她也沒說。兩人就像什么事也沒有，心有靈犀地在餐桌上看出她大姑和高老爺子好像會有點什么，共同找了個荒唐的借口，一起回了市區(qū)。

他們兩個何需我們穿針引線？都是經(jīng)歷半生的人，沒有什么時間再去讓對方猜自己的曲折心事。老爺子把他的傾慕表露得坦蕩、自然，自認劫后余生的老媽好像也突然間被生命之短暫之不可預(yù)料所觸動，雖然姿勢絕不會輸，但對老爺子的愛意倒是接受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毫不拖泥帶水。

短短的一個下午啊，也許只是那么一瞬，愛情的火勢便熊熊燃燃，莽撞草率的勁頭不比年輕人差分毫！

要怪，只怪那天的夕陽太美，云霞太絢爛。

老媽送我和方澤出門，拉著方澤依依不舍：“如果你爸看到你出落得這樣好，肯定高興壞了，你爸當(dāng)年做得確實不對，不過你媽做得也夠絕情，帶著你說消失就消失，讓你爺爺和外公兩個老頭子像孩子一樣鬧決裂，你爸他找不到你，哭了好幾次，要我說，你爸他活該，他就是個混蛋！從小被寵壞了，不懂得珍惜，你媽多好的姑娘......”老媽最后嘆一聲，總結(jié)道，“唉，我們都老了，你們幾個孩子都長大了，依我看啊，咱們家的人啊，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說完，老媽瞪我，我瞪她，方澤被我們眼風(fēng)所傷，想著自己哪里不省油，笑得不尷不尬。

回去的路上，方澤若有所思地問我：“姐，你說，我要不要見見我爸？”

“隨你。”

“以前我媽捂得緊，堅決不讓我提他認他，自從見了你之后，她也默許了，但我?guī)讱q就走了，腦子里對我爸只有一些依稀的記憶，其實我對他沒什么感情，我都不知道他長什么樣......”

我指了指自己的臉，又指了指她的臉：“喏，外甥似舅，你和你爸長得也很像，你爸年輕時候很帥，很帥，現(xiàn)在不行了，禿了，胖了，就一急就跳腳罵娘的壞老頭，有時候壞得還挺可愛。”

方澤笑了。

我看著車窗外，暗暗尋思，怎么找一個時機，讓她們父女能偶然相遇呢？

和方澤回了她的處住，簡單收拾，她便匆匆上班走了。大都市的年輕人，工作強度大，工作壓力更大，縱使有余威尚在的外公，有高管老媽，有高官舅舅，她該獨自承受的，仍要獨自去面對。每個人的命運，都是自己的，別人有心也是無力。

我拿著申越的名片，猶豫半天，撥通了電話。聽聲音，他像是在開會，但他一聽是我，幾乎沒有一絲停頓，問了我的位置，說了句稍等掛了電話，一分鐘不到，他便將約會地址和時間便發(fā)到了我手機上。他的安排恰到好處，距離不遠不近，在一條老巷子里，很有情調(diào)的日式餐廳。時間好像也精算過，出門、下樓、打車，甚我梳洗打扮的時間都被他考慮在內(nèi)。

坐到申越面前的時候，我仍然在糾結(jié)，要不要向他求助。我依仗的，不過是當(dāng)年那點未了的情緣。

我曾經(jīng)看過一個鴨子滾蛋的故事。大意是，一只母鴨子在河邊下了一顆蛋，它算好了距離，開始將它的蛋一步一步地滾回它的窩里去，半路上，它的蛋被人拿走，它仍會按它事先算好的距離，繼續(xù)它滾蛋的動作，一直到它窩里。母鴨子是有病嗎？不，母鴨子有它作為動物最原始的智慧。申越就像那個母鴨子，我和他曾經(jīng)的感情是他的蛋，我們感情的蛋被他媽中途拿走了，他滾蛋的動作戛然而止，遺憾和遺恨便被他深埋在他心里，直至現(xiàn)在。如果我們經(jīng)歷了所有戀人經(jīng)歷的一切，從熱戀到平淡，由厭煩厭惡至分手，他可能就沒有想見我的欲望了吧。

依著我們曾經(jīng)相愛過的的情分，我愿意幫他將蛋滾完。早已過了不管不顧的年紀，用成年人的理智來處理這件事，倒也不簡單。讓對方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令他失望，或是用金錢和利益來當(dāng)試金石，不升華就墮落，也算是個結(jié)局。

在申越仍然飽含深情目光中，我反倒坦然，不等他展開話題敘舊，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我今天找你是有事相求。”

“求之不得。”

“不，你先別答應(yīng)這么快，你先聽我說完。”我先把事件細細地講清楚，才又說，“如今華鼎除了要從行賄事件中脫困，還需大量資金的注入，運作資金這方面你在行，我想尋求你的幫助，當(dāng)然，這件事情不是你和我只一兩句話就能決定的，我......”

申越正色端坐，打斷我：“我明白，”說著，從包里掏出手提電腦，打開，一番操作，對著電腦屏幕眉頭微皺，“如琢，看他們上季度的財務(wù)報表，不是很理想，你也知道，熱錢現(xiàn)在非常不喜歡傳統(tǒng)行業(yè)，投資方更傾向于互聯(lián)網(wǎng)和一些優(yōu)質(zhì)頭部項目......”

“什么是頭部項目？”

他不屑于解釋，雙唇緊閉用鼻孔沖我出了一口氣，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良久，猛地抬頭，語氣嚴肅，像在質(zhì)問我：“華鼎沒有你的任何股份，你是為誰而忙？”

我干瞪眼，找不出一個字來解釋。

他又低頭，又對著電腦扒拉半天，眉頭皺得更緊：“如琢，作為華鼎董事長夫人，我沒有找到你的任何信息，你確定法律承認你和吳建國的夫妻關(guān)系？吳建國比你大了快三十歲，如果他現(xiàn)在死了，你會一無所有被他們掃地出門的，你知道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哪有你說得那么嚴重。”

“我想的哪樣？等事情嚴重就晚了！人心莫測，如琢，資本嗜血，在利益面前人人都是野獸，我不能讓你重蹈我的覆轍。”

“你離婚了？”

“嗯，我替她們家打下的江山，拱手讓與，不，我是被拋棄的，像喪家犬。”

我對他表示同情，等他神色稍霽，又扯回正題：“一個企業(yè)經(jīng)營幾十年，發(fā)展到如今，非常不易，你能撇開個人感情，客觀看待這件事嗎？”

“個人感情？我不是圣母，全國像華鼎這種企業(yè)多了，如果不是你，我連資料都懶得看。”

“你再深入了解了解，情況也許不同，華鼎這幾年一直在大力改革，優(yōu)化產(chǎn)業(yè)結(jié)構(gòu)......”

他再次打斷我：“再優(yōu)化也換湯不換藥。”

“你幫不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