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熙攘的街頭,走著三個衣衫襤褸渾身酸臭的人。一個瘸著腿,披著一件像從垃圾堆里撿來的大衫;一個的腦袋上已經分不清頭發和胡須,白且長,隨風飄著,像個行走的大拖把;一個弓腰駝背,瘦得像病癆鬼,隨時都可能倒下的樣子。這三個人是我和吳建國、吳老頭。
我們腳步匆匆,穿過馬路,穿過人流,根本顧不得路人的目光和門口店員的阻攔,沖進一家運動品牌店。挑一件脫一件,挑一件扔一件,上衣,褲子,襪子,鞋子。終于煥然一新,三人又扎進旁邊的理發店。
從理發店出來的三人,臉上的皮膚都白了三度,終于像個正常人。
三個正常人聞著味,又進了門面最大的一家火鍋店。一坐下拿著菜單,三人又變得不太正常。要了店里所有的菜品,要飲料,要果汁,要茶,支使得服務生團團轉。服務生看著三人的吃相有些目瞪口呆,牛肉吃了十盤,剛上的毛肚一眨眼功夫便見底。肉涮熟了嗎?他們的肚子是無底洞嗎?他們是惡鬼脫生的嗎?他們,是來吃霸王餐的嗎?
吃飽喝足,滿頭大汗的我抹著脖子上的汗,竟然搓下一個泥球。我看著手里的泥球,有些尷尬,一抬頭,竟然發現對面的兩人也在搓泥球。三人相視一笑,竟然不約而同地開始泥球大戰。
吳老頭本來就是老玩童,吳建國能和我們玩這種低智商的游戲倒是難得。我是他倆共同的目標,中彈最多,被砸得最慘。
我躲著泥彈掏出一沓鈔票,伸手讓服務生過來:“結帳!”
我感覺,我們再打下去,那個服務生如果不昏過去,便會憤然報警。此時能擺平他的,也只有錢了。
出了飯店門,馬路對面就是快捷酒店,吳建國也不再狷介是不是四星五星,一揮手,帶著我和吳老頭穿過馬路進了賓館,登記入住,一人開一間,各自清爽通透地好好洗了個澡,撲到床上便睡死過去。
睡醒一覺,我去敲吳建國的房門,碰上匆匆趕至的董秘書。我和他在走廊上交換了眼神,門敲開了,便由他進去,自己返身再去敲吳老頭的房門。
吳老頭光著膀子,只穿個大褲衩子來開門,嘴里叼著煙,嘟嘟囔囔:“這里連個茶包都沒有,渴死了。”
“你看,人的欲望是無止鏡的,最初的想法是能活著就好,活下來了又想著洗個澡睡一覺便是最好,現在洗完澡,又想喝茶了。”說著,指指窗外,“要不,咱們去逛逛成都的茶館,擺擺龍門陣?”
吳老頭的眼睛一亮:“要得,走。”
自然是不帶吳建國。他忙他的,我們玩我們的。
我們打車去了人民公園。
位于人民公園的鶴鳴茶社是成都最老的茶館,進門就是一株古老的參天大樹,四周郁郁的綠樹環繞,矮桌竹椅,我們挑了個桌子坐下,愜意地嗑著瓜子,喝著茶,聽著周圍的人聲、麻將聲,不時傳來的幾聲賣東西的吆喝,頗有浮生半日的悠閑。活著,真好。
吳老頭額頭冒了細汗,原本緊皺的眉頭被水汽氤氳得舒展如花:“巴適,巴適得很,你們年輕人,倒是會玩,不像那些老男人,要不一門心思鉆營,恨腦袋上寫倆大字‘成功’,要么躺平,一邊吃肉養生,一面抱怨社會,無聊至極,蠢濁至極。”
“以后你跟我混得了。”
“要得。”
“那你先下個投名狀。”
“要我怎么做?”
“給我講故事啊,你這一生,肯定精彩,講你的故事,講你和慧明大師的故事,講你和吳建國的故事,我都想聽。”
“我這一生,那要講起來就太長了,我講三天三夜也講不完,都是老皇歷了,慧明么,別看他現在一本正經,年輕時候也是個壞小子,我們倆相遇不過是做了一些年少輕狂的蠢事,吳建國么,我和他牽扯到上一輩人之間的恩恩怨怨,不提也罷,他有他的機緣,他有他這一輩子的使命,我么,和他連同路人都算不上,只不過是他前行路上的一塊磚,助他一把也無妨.....沒什么好講的。”
我摸著胸前掛的玉牌:“那我呢?你會算命,我是什么命格?你去貴州前,是怎么知道我會出事的?”
吳老頭捻胡而笑:“小鬼,在這兒等著我呢。我只是夜觀天象,知你有一劫,但吉人自有天相,虛驚一場,虛驚一場......你什么命格,這個么,當然是年輕時勞碌奔波,晚年幸福的命格嘍。”
我呸他一聲,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喝口茶:“我就知道,你們這些老家伙,老奸巨滑,雞賊得很!”
“冤枉,我說的都是真的。”
“聽說青城山上有很多道家仙人,你見過嗎?”
“見過呀,我當年就是在青城山下給一個老頭烤了一把牛肉串,那老頭就教了我一套失傳很久的拳法,我跟著他練了半年,他就消失了,后來,我又把那套拳法教給了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