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莫名不好。她的心沉了又沉，幾個意思？大年初一，陳慧琳跑去看他父母？

他事先知道嗎？為什么昨晚不告訴她？

她順手撥過電話去。提示音是對方已關(guān)機。

他關(guān)機又是幾個意思？怕她打擾他接待陳慧琳？

感覺肯定不是這個樣子。但，百思不得其解。

夏小谷三兩口干完面，急急對吳成說：“你自己去拜年吧，我有事先上樓了。”

“哎，夏小谷，夏小谷。”吳成扯著脖子叫著她。

她理都不理，趿著毛拖鞋旋風(fēng)一樣消失在樓梯口。

吳成無奈扭頭對著廚房說：“奶奶，我?guī)煾傅认聲恚认陆o他留點菜。我今天要陪爸媽去外婆家?！?

吳成的小舅媽生二胎，昨晚產(chǎn)下一子。全家人樂得合不攏嘴。今天一家人提前回去。

夏小谷給黎野連續(xù)撥了好幾個電話，對方一直是關(guān)機狀態(tài)。

什么意思？陳慧琳去了，他就關(guān)機？小姑娘的脾氣上來了。

關(guān)機就關(guān)機。我也關(guān)機。讓你們統(tǒng)統(tǒng)找不到我，安心改劇本去。黎野給了她一周的假期，認(rèn)真完成這個重任。

夏小谷悶悶不樂，丟下手機繼續(xù)改劇本。

臨近吃飯，夏父催了幾回，夏小谷不情不愿出門。一腳跨進客廳的門，便知道掉進陷阱。

沙發(fā)上坐著外婆，大舅媽大舅舅陪著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坐著一邊。旁邊還有一個衣著時髦的中年婦女和一個年輕男子。

待看清來人，夏小谷腦門一轟，晦暗的記憶一霎破土而出。

她費了很多努力，將那段驚魂未定的記憶“入土為安”。時隔多年，令人心怵的劉浩宇，竟然毫發(fā)無損且西裝筆挺坐在眼前。

“夏小谷。”

她一進來，劉浩宇立刻熱情地站起來打招呼，仿佛多年前那樁鬧的沸沸揚揚強奸未遂的“丑聞”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他走過來對她友好地伸過手來。

轟炸機在腦海里短暫盤旋，已在職場拼殺歷練過的夏小谷，很快穩(wěn)定情緒。她冷冷地暼了一眼劉浩宇，表情冷漠。

她毫不客氣從他身邊經(jīng)過，視若未見。

“外婆。”她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在克制著對長輩打招呼。

大舅媽一見她進來，立刻熱情地走過來拉她去沙發(fā)上坐。

夏小谷推開她的手，機械地喊了一聲舅舅舅媽，并不配合她的熱情。

大舅舅大舅媽長期在深圳務(wù)工，除了春節(jié)，一般很少回來。小舅舅在家好吃懶做，天天帶著段蘇蘭走南闖北賭博。夏小谷很不喜歡這個小舅舅而這個大舅舅，在父親重病時借過五千塊錢給她家，她不好意思拂袖而去。

“小谷，好久沒有看見你了，越長越漂亮了。這是我在廣東打工認(rèn)識的一個朋友的親戚，他在上海上班，自己開公司的，說和你是同學(xué)，特意過來見一下老同學(xué)?！?

大年初一，跑過來特意見一下她。問題是，他們哪里是同學(xué)？分明是仇人。

當(dāng)她三歲小孩。劉浩宇腦袋被驢踢了？膽大包天，年初一相親相到她家來，也是奇葩。看看地上一堆禮品，看他人模狗樣的打扮，傻子也知道他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夏小谷冷冷地說道：“舅舅，舅媽，你們先坐吧。我忘記東西了，回去拿一下?！?

舅媽急了，一把拉著她。“小谷，這都吃飯了，吃完飯再去拿呀?！?

段蘇蘭從廚房出來，手上戴了個明晃晃的金手鐲。

“小谷，去廚房端菜，馬上開飯了?！?

夏小谷站著不動。

劉浩宇面色平靜，神色安然，絲毫不窘迫，也不見當(dāng)年的恣意妄為。

“夏小谷，你別驚訝。我也是突然得知你大舅媽在我姨媽深圳的公司打工。你舅舅是建筑工地的負(fù)責(zé)人，常和我姨媽聯(lián)系。你媽到處給你物色男朋友，恰好得知我和你說同學(xué)，我姨媽昨天特意讓我備好東西今日上門來拜訪，順帶賠禮謝罪。當(dāng)年那件事是我不對，做得很幼稚，出國前托施曉琳給你帶了話，誠心誠意向你道歉?！?

劉浩宇立在她面前，有條不紊說了一通。

“劉浩宇，除非你有神經(jīng)病，否則請你速速離開這里?！?

夏小谷深呼吸，忍著不和他發(fā)飆。

段蘇蘭陰著臉走過來，她一把推開夏小谷。

“小谷，到外婆這里來?！蓖馄派锨白プ∷氖?，不讓她拂袖而去?！皝?，讓外婆好好看看你。”

大舅舅在一邊低低哀求：“小谷，事出突然。前天老總突然找我，說她表侄和你是同學(xué)，讀書時就喜歡你，追求過你，被你拒絕了。他這么多年在國外留學(xué)，對你念念不忘。今天劉總特意備禮上門來，小谷好歹給舅舅舅媽一個面子，把這頓飯吃了，好不好？”

大舅媽摟著她的肩膀，低低咬耳朵：“小谷，給舅舅舅媽一個面子，好歹把這頓飯吃飯?！?

不知道這些人和劉浩宇之間有什么齷齪的交易，夏小谷知道，今日把外婆這尊大佛搬出來，她萬萬逃不過他們設(shè)下的鴻門宴。

夏父端著菜出來，把女兒叫進里屋。

“小谷，你媽媽這幾年折騰來折騰去給你弄了那么多青年才俊逼你相親，唯獨這一個，爸爸也看得順眼。剛剛我和他說了幾句，感覺這孩子對你真情實意，他這些年一直在關(guān)注你，對你的情況也很了解。知道你這些年一直沒有找男朋友，所以他誠心誠意上門求親。”

“等等?！毕男」却驍喔赣H的話。“你說什么？他今天是過來求親？”

夏父鄭重地點點頭?！八土撕芏噘F重的東西過來，單單彩禮就給了五十萬，你媽媽手腕上的金鐲子就三萬多。人家說等你和他結(jié)婚后，再給我家一百萬。一百萬呀，小谷，不要怪你媽，她已經(jīng)默許了這樁親事，對方的禮金她都收了。爸爸第一次覺得這個孩子不錯，人長得英俊，自己開公司，他爸爸是市里領(lǐng)導(dǎo)。個人條件，經(jīng)濟條件，家庭條件都擺在這里，小谷，你也就是一個農(nóng)村考出去的大學(xué)生，不要再太高要求。今天你外婆也在，大舅舅他們也在，如果你鬧脾氣，你外婆心臟不好，大過年的，一家人都不開心。”

夏父一向沉默寡言，今天難得興致高，一口氣說了一年的話。

夏小谷感覺血管快要爆裂，五臟六肺都在翻滾。冰冷惡心的記憶席卷而來，讓她一時眩暈和戰(zhàn)栗，放任父親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

“你們把我當(dāng)什么了？”咬緊牙關(guān)遏制心口的惡心。她終于回過神來，夏小谷打斷他的話。

以前覺得有這樣的父母是她的悲哀，今天更加覺得，生在這樣的人家，是她的恥辱。

問都不問自己親生女兒的意愿，當(dāng)雞當(dāng)鴨隨便拿去賣。

她昂起頭，眼尾發(fā)紅看著原本弱懦的父親?！鞍郑阒恢劳饷孢@個人曾經(jīng)對你的女兒做過什么？”

夏父愣了愣，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你是說你讀高中時，他喝醉酒忍不住抱過你這件事嗎？他跟我們說了，還一直懊悔著。他說這么多年一直很內(nèi)疚，覺得虧欠你。”

那么大的丑聞，到了他嘴里，竟然只是喝醉酒抱過她而已。

夏小谷感覺和父親再說下去，猶如雞跟鴨說話。

她扭頭往外走。

外婆，段蘇蘭，大舅舅和舅媽一起進來，將她堵在屋里。

“小谷，實話跟你說，你舅舅負(fù)責(zé)的那個工地出了事，責(zé)任劃在你舅舅身上。如果這個劉總愿意出手，你舅舅可以免除牢獄之災(zāi)，小谷你不能見死不救。”大舅媽這才原形畢露。難怪剛才對她這么熱情，以前都是蔑視和瞧不起他們一家人。

以前舅舅給她家五千塊錢，大舅媽和他整整吵了一年的架。動不動就逼著舅舅去把錢討回來。好在大舅舅為人耿直，死也不肯就范。

夏小山兄妹倆對此感激不盡。

可是，一碼歸一碼。這種事，能拿外甥女的幸福去交換？更何況是劉浩宇這個人渣。

她做了個深呼吸，壓下所有焦躁和憤怒。黎野告訴她，任何時候不要帶情緒做事，情緒只會壞事，絕對是有害無益。

“舅舅舅媽，不好意思，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

夏小谷冷漠地看著集體變臉的那幾個人。

段蘇蘭板著臉斥責(zé)，語氣尖酸刻薄：“是那個黎野？一個沒有讀大學(xué)只會修車的人，哪里配得上你？你好歹也是個名牌大學(xué)生，怎么可以如此目光短淺作踐自己？實話告訴你，你跟他是絕對不可能的。以前我不同意，現(xiàn)在更不容易?！?

夏小谷盯著她的臉：“以前你就這樣跟他說過？”

段蘇蘭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對，我老早就罵過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門都沒有我叫他滾蛋，他不是乖乖滾蛋了嗎？還自以為是，跑去出國。一個高中生文憑的人，出國有啥了不起？混來混去能混出什么名堂來？他現(xiàn)在不是依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聽說賴在你所在的公司，職位肯定不如你?！?

夏小谷忍著心口千萬道傷口的疼痛，眼睛快要恨得出血。“段蘇蘭，你怎么可以斷定他混不出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