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在召喚我嗎？”

張謀拾級而上，便要登臨降仙臺之巔。

突然，一道遮天的符箓道紋自他頭頂顯現。

有驚世的雷鳴響徹長空，將張謀徹底驚醒。

張謀恍然回神，只見自己雙手中滿是鮮血，正用力地扒著血淋淋的肚皮，要把丹田中的巖鯨道象整個挖出來。

臨行前師父賜予的那張防御符箓不知何時飛了出來，包裹著一方印章大小的青銅祭臺，摔落在不遠處的地面上，仍呲呲地閃著電光。

張謀不禁毛骨悚然。

“太危險了！我連什么時候陷入幻境的都不知道……”

張謀驚出了一身冷汗，趕緊蓋好肚子，把龜靈老祖送的元靈丹含在舌下，匆忙汲取元靈恢復傷勢。

元靈丹是不同于普通道修煉制的丹藥，而是由大妖氣血溫養而成，其中充滿了氣血元靈，因此對于恢復傷勢有著極強的功效。

元靈丹在舌下融化，氣血之力充斥張謀全身，腹部的傷口肉眼可見地開始愈合。

張謀本能地想要呼喚陳壽幫忙，可當他向河岸上看去時，卻震驚地發現，有一層透明的結界籠罩在積血地周圍。

在結界之外，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層結界隔絕了內外的時間，陳壽師兄完全不知道我這邊發生的事情，如果不是有防御符箓護身，恐怕我此刻依舊身陷幻境，甚至可能已經死在自己手里了！”

這時，那印章大小的祭臺掙脫了符箓，四周暈起靈光，栽楞楞騰空而起，便要遁走。

張謀眼中閃過兇光，捂著傷口騰身而起，伸手一把扣住降仙臺：

“傷了我還想遁走？未免把我想得太好欺負了！”

嗡——

降仙臺劇烈震顫，發出攝人心魄的嗡鳴。

此時，有萬千威脅恫嚇的念頭一齊轟向張謀的腦海，仿佛是有個器靈意識，站在降仙臺的視角，在標榜自己的不凡。

降仙臺劇烈的震顫傳遞到張謀的傷口處，讓他剛剛壓下的痛感驟然翻涌。

張謀登時發狠，雙手交錯，掌心中熾烈的地脈靈元洶涌噴薄，宛若一座陰陽八卦爐，剎那間便把降仙臺燒得赤紅。

降仙臺器靈也似動了真怒。

它在張謀手心左沖右突，一重又一重的詭異幻境紛至沓來，要讓張謀再次沉迷。

張謀看見數不清的觸手從遠處撲來，刺向自己的眼睛，堵住自己的鼻孔，更多的，則是掰開自己的牙關，要往喉嚨里面鉆。

“幻覺，都是幻覺！”

張謀渾身古蕩起驚人的氣勢，不再有任何保留，丹田中巖鯨道象瘋狂攝取地脈元靈，全都化作熊熊烈火，集中在印章大的降仙臺上燒灼。

降仙臺掙扎的更猛烈了，時而拖著張謀在冰冷的沙洲上翻滾，時而拉著張謀升上高空，又重重砸落。

那器靈不但要用幻境毀滅張謀的精神，還要用暴力摧殘張謀的肉體。

然而張謀剛剛服用了一顆元靈丹，一身氣血元靈堪比大妖，恢復力極其驚人，對這般程度的摔打，已是渾然不覺。

張謀雙手扣得更緊了，地脈元靈的溫度達到了極點。

降仙臺的一角開始熔化，有大顆的銅水不斷撒落。

那金黃的銅水之中，有殘破神秘的文字沉浮幻滅，地脈元靈太過熾熱，已經融化了降仙臺上銘刻的金文。

降仙臺雖然掙扎的越來越無力，幻境再也無力施展，但器靈還在不停地威脅咒罵。

只是那種語言太古老了，張謀完全聽不懂器靈在說些什么。

這時，一尊蠶豆大小的仙靈魂魄從降仙臺上顯化而出。

隨著銅水的散落，那些禁錮在它身上的沉重枷鎖，也開始一條條崩解。

那尊仙靈興奮至極，撲閃這鱗翅，歡快地嘶鳴，在降仙臺上翻飛游動。

器靈的語氣更加嚴厲了，卻似乎不是對著張謀，而是在威脅恫嚇那尊仙靈。

仙靈忽地定住了身形，有那么一瞬的失神，可隨即又把器靈的威脅拋之腦后，繼續翻飛游動。

不多時，降仙臺熔化了大半，那尊仙靈身上的枷鎖全部崩解。

仙靈身形一抖躍上高空，虛影迎風便長，眨眼間鋪展開百丈身軀。

“人類，謝謝你！”

仙靈滄桑的聲音直達張謀腦海，

“你要善待巖鯨，不要被那些人抓到，不然，他和你都會很痛苦……”

仙靈身影越飛越高，越來越淡，漸漸幻滅成一片虛無。

“那些人？”

張謀眉頭緊鎖，喃喃自語。

“這尊仙靈兩次提到那些人，可那些人到底是誰？”

張謀看著青銅熔化殆盡，只剩下一塊晶核的降仙臺，心道：“那些人是赤心教？還是鑄造降仙臺的人？”

積血地周圍的結界破碎，張謀想要從晶核中把降仙臺器靈拘出來問個明白。

可就在這時，在他面前的空氣中，突然現出了一個漆黑深邃的黑點。

黑點越轉越大，幾乎是瞬間，就變成了直徑數尺的黑洞。

張謀扯著降仙臺飛速后退，可是那黑洞中卻溢出一股烏黑腐臭的氣息，緊緊地糾纏在張謀身后，如影隨形。

躲之不開，揮之不去，張謀便縱火猛燒。

可是那腐臭氣息非但沒被燒毀，反而越發凝實了。

張謀全神貫注地盯著那股腐臭氣息，只見它化成了一只纖細的觸手，表面密布著腐肉吸盤，詭異且邪惡。

“你想收回降仙臺？”

此時降仙臺已經完全熔化，只剩下一塊如玉的晶核，張謀左右搖動晶核。

果然，那纖細的觸手也跟著左右搖動起來。

“豈能輕易給你？”

張謀嘴角掠過一絲嘲諷，力灌右臂，把晶核遠遠扔了出去。

然后他趁著觸手伸長過去追趕的空檔，搬起最后一塊血冰便向河岸奔去。

遙遠的天際，一艘煊赫的樓船從明河縣御空來，所過之處輝映起一片靈寶霞光，好不壯觀。

張謀一邊狂奔一邊轉頭看向樓船，只見樓船桅桿上盤著一條上古青龍，卻正是李恪的道象神通。

“這是道場師兄弟們把失憶的百姓們送過來了，這艘煊赫的樓船，應該是山門那邊派遣過來援助的。”

張謀正琢磨著，樓船卻突然停住了，船舷上有六面巨大的太陽帆霍然展開，船首精妙的法陣極速充能，鑲嵌著璀璨晶石的靈鏡上，驟然迸發出一道奪目光柱，筆直朝著積血地照射過去。

光柱無聲無息，可亮度卻比天上的大日還要耀眼許多，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良久，張謀轉過身，再次看向積血地時，卻發現那里已經是一片火海。

黑洞、觸手、降仙臺晶核都被光柱的威能徹底湮滅。

那里只有一道微妙的氣機，攜著幾百個銅水中的殘破文字，飄飄然向著張謀飛來。

那些殘破而神秘文字在甫一融入張謀的腦海，便兀自組合，排列成了一篇晦澀的古老經文。

而隨著氣機融入度人經，題跋文字開始被慢慢點亮：

身世果然如夢好，神仙也覺度人難……整整點亮了十四個字。

這篇古老文字寫成的經文又被倏地揭下，飄向那座山水之間的巨大血池。

經文在血池中涮過，再貼回記憶時，不但完全修復，還翻譯成了這個時代的通用文字。

張謀凝神看去，只見那經文開篇便是四個大字——

降仙真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