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左看看、右看看，看這兩人目光不善，氣勢毫不相讓，不知道這倆人之間有什么過節。

長時間的眼神對峙后，面具男子冷聲道：“為了那些個見死不救、落井下石之徒，再搭上四條命，值得嗎？”

虞商羽看著面具男子，微微抬起下巴，道：“天璇島的規矩，救死扶傷，懲惡揚善，無懼生死，不計得失。”

“虧你還記得‘懲惡揚善’。”面具男子冷笑道。

“我當然記得，我有我自己的方式，欠我的，我都會討回來，但絕不牽連無辜之人。”虞商羽道，語氣中有些許責備的意味。

“哼。”面具男子冷哼一聲，轉過身去，不發一言。

“它怎么樣了？”虞商羽撫摸青淵后背問道。

“中了夜魂，你說能怎么樣？”面具男子語氣依舊不善，“它現在不識人，我費了好大勁，仍不能將它完全馴服，你以后盡量不要到這片區域來。”

虞商羽沒再說話，面具男子也背對著眾人沉默不語。

凌昭三人見氣氛不太對，也閉著嘴沒說話。

一路無言，直到青淵在面具男子控制下將四人送到了天璇島海灘。

面具男子立于青淵頭頂，對岸上四人道：“現在是寅時，青淵撐不了多久會再次毒發，我先將它帶離，四象結界有船，辰時之后你們自己乘船回去。”

男子想了想，忍不住又對虞商羽道：“去后山看看他們吧。”

不等虞商羽回應，男子轉身就要走。

“閣下請留步。”凌昭喚住男子，道，“敢問閣下，你方才說不要到這片區域來，你又為何在此？難道你是特地來救我們的？那你又是如何確信我們會來的？難不成，你對海陵渡的風吹草動了如指掌，包括，有人中了九首虺的毒？”

面具男子冷笑一聲，微微回頭，對凌昭道：“小子，剛剛若不是我，你已經死了。”

凌昭挑眉：“所以？”

“所以，不該問的就不要多問，我可以救你，殺你同樣不費吹灰之力！”面具男子冷聲道。

“呵，這可有點威脅的味道了。”凌昭道。

“不是威脅，我說到做到！”面具男子沉聲道。

“你可以走了。”虞商羽打斷二人對話，對面具男子道，“好好照顧青淵，給我點時間，我會想辦法給它解毒的。”

“不勞你費心。”面具男子背過身去，控制青淵躍入深海，“你還是縮在玉衡莊，繼續過你養尊處優的生活吧。”

男子言罷乘著青淵離去，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這人說話怎么比洛兄還拽。”望著男子背影，凌昭小聲自言自語道。

四人進入天璇島中心，到處是斷壁殘垣，入目皆是一片破敗景象。

虞商羽抓起一把沙土，松開手，沙土隨風飄散。

時隔十年，再次踏上天璇島，虞商羽百感交集，每處房屋瓦舍、林蔭小道皆是那么熟悉，閉上眼睛，仿佛還能看到曾經的輝煌景象。

虞商羽將眾人帶至東苑一間屋舍休息。

天璇島上破敗不堪，唯有這間屋子保留完好。

十年前，就是在這間屋子，爹娘曾對一少年真心相待，可惜，并未換來那少年同樣的真心。

環顧房間擺設，凌昭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悵惘，好像有一塊石頭壓在心上。

虞商羽對三人道：“太極草在后山的芷蘭圃，芷蘭圃設了結界，非虞氏族人不得入，我去把藥草帶回來，委屈你們在此處休息一下，天亮之后我們返程。”

“好，有勞虞姑娘了。”洛遺塵道。

虞商羽離去后，洛遺塵看了眼紋絲不動的凌昭，道：“你怎么不跟過去？”

“她應該有很多話想跟自己的親人說吧。”凌昭望著虞商羽的背影道，“我就不去打擾他們了。”

“在海上時你受傷了，現在怎么樣了？”魅姝邊問邊上來扒凌昭的上衣。

“喂，你干什么！”凌昭按住衣襟，躲到洛遺塵身后，沖魅姝喊道，“男女授受不清你不知道啊！”

“是嗎？”魅姝挑眉道，“你剛剛在船上抱虞姑娘的時候可沒這么說。”

“我…”凌昭詞窮，沖洛遺塵使了使眼色，在他的印象里，洛遺塵懟人從不會輸。

誰知洛遺塵像沒看到凌昭求助的眼神一樣，彈了彈衣袖，道“不打擾你們了，洛某失陪。”

說著，洛遺塵便邁開步子往外走。

“喂，洛兄，你上哪兒去？”凌昭急忙喚道。

洛遺塵充耳不聞，凌昭哀嚎，“洛遺塵，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見洛遺塵遠去，房中只剩凌昭與自己二人，魅姝靠向凌昭，嬌媚道：“你怎么這么怕我，人家又不會吃了你。”

凌昭閃開，魅姝撲了個空。

“哈，哈哈，那可說不定。”凌昭閃至門口，“我出去尋些食物來，魅姝姑娘早些休息。”

凌昭說著一溜煙跑了…

借著月光，虞商羽獨自一人來到后山。

近千座墳墓映入眼簾，最前面的兩座墓碑上分別刻著虞宿陽和容琇的名字，虞商羽跪倒在地，心理防線頃刻瓦解。

苦苦支撐十載，本以為自己內心已經足夠強大，但是到這一刻，淚水還是決了堤。

沉痛的記憶再次被喚醒，那晚的廝殺聲、呼救聲回響在耳畔，虞商羽閉上眼睛，滿目的尸骨與鮮血，睜開眼，冰冷的墓碑將自己與最思念的人隔絕在兩個世界…

破曉時分，虞商羽帶著太極草下了山。

山腳處，凌昭靠在一棵樹上，等候在此。

二人相對無言，凌昭接過虞商羽手中的太極草，猶豫再三，還是伸手替虞商羽拭去臉上一滴清淚。

虞商羽并未像以往那般排斥自己，凌昭卻莫名揪心般疼痛，順手將虞商羽攬入自己懷中。

虞商羽閉上眼睛，在凌昭懷中感受著久違的溫暖…

海邊的巨石上，凌昭與虞商羽坐于此處，看著遠處海天相接處一輪紅日冉冉升起。

凌昭見虞商羽右手指尖撥弄著左腕間一直戴著的霜色絲線，像有心事的樣子，沉思著一言不發。

凌昭開口道：“你手腕上這絲線倒是別致，不像飾物，看著倒像是什么武器，沒見你用過。”

“飾物也好，武器也罷，不重要。”虞商羽看了看手腕上的鮫綃絲，“十年來，它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提醒我，永遠也不要忘了血海深仇。”

“這是十年來，你第一次回來？”凌昭問道。

虞商羽微微點頭，“嗯，當時天樞閣的人撤出后不久，海之角就出現了夜魂。在毒素蔓延開之前，曾有人進入過天璇島，其中不乏趁火打劫之徒偷盜靈器法寶。這兩年，往生結界威力漸消，破除并不是難事，但我想，有這道結界在，就不會有人來打擾沖撞他們的亡靈。所以，一直沒有破除這道結界。”

“他們…是誰安葬的？”凌昭道。

“當時冒險登島的，還有我姨父和師伯。只可惜，他們登上天璇島后，看到的只有累累焦尸，姨父和師伯不忍，便將他們小心安葬在了后山。”虞商羽道，“傳言說，他們都是中了夜魂之后，又被活活燒死的，島上近千弟子無一幸免，海之角十年前那場災難，也是因此而起。”

虞商羽又道：“不過師伯說，他們到此之前，我爹娘還有幾位長老已經被安葬了。大抵是天樞閣的人撤出去之前安葬的吧。哼，他們以為，這樣做就能將犯下的罪惡抹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