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楓冷笑著看著公西武驚愕得幾乎剎住怒火,也不言語。
早在那天夜里收到來自皇宮的密詔,他便已經發現此事的蹊蹺之處。他在公西武身邊做了這么多年的上將軍,公西武是個怎樣的人他一清二楚。公西武敏感多疑到登峰造極,此種性情必然導致其遇事猶豫不決毫無主見,哪怕其自身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但也并非完全的傻子,國家大事幾乎不會任性妄為,若是真打算對南李用兵,斷不可能在朝廷上只字不提而自作主張派發密詔。
其次,公西武此人極其厭戰,登基以來未有主動發動過一場戰役,即便是打仗,亦是被動防御而不得不戰,更何況南李與北陳兩國剛簽訂友好通商的相關條約一個月不到。
而密詔上公西武的玉璽印章以及禁宮內侍,也并非難以說清。公西武的暴戾早已失去大半人心,加之禁宮內侍大半是先帝留下的人,自然忠于先帝,更何況公西武一直對公西越怨念極深,怕是早已激起身邊之人的逆反心理。
這朝中局勢如何,蕭楓比誰都清楚。當朝皇帝公西武事實上早已成為掛牌虛君,朝中大半政權為太后把持,加上這段時間公西武愈發荒廢朝政,太后所蠶食的權力愈發增大,調動禁宮之人、奪取皇帝玉璽亦非難事,甚至這段時間公西武不理朝政怕是都有太后的預謀。
公西武只是冷冽地打量著蕭楓,竟冷靜得有幾分詭異,“誣陷太后,上將軍,你可知是何罪?”
滿朝文武大臣聞言皆是一怔,公西武的這番話幾乎是完全否認了蕭楓對太后明里暗里的彈劾,且是不加任何思考的否認。
若說先前只是猜測,那蕭楓此刻算是徹底明白了,便低低地笑了,“不論有沒有罪,在陛下看來,臣自然是罪孽深重了,那不如削了臣的爵位,陛下看著也舒心?”
公西武始終對他抱有警惕懷疑的心態,此刻又絲毫不去徹查太后反而直接給自己定罪,那便惟有一種可能——此事并非太后一人的密謀,公西武亦參與其中,那這一場荒謬至極的戰役只能是這兩位自導自演的鬧劇,目的便是削掉自己的權勢,穩住那可笑的皇位。
公西武并未立刻作答,只是冷冷地掃視了一圈其他大臣驚愕的神情,將目光重新定格在立于大殿中央那高大修長的男人身上,試圖從那雙如寒潭深淵般的鳳眼里尋覓幾分其他的神色。
然而,除了一望無際的刺骨寒涼以外,什么都沒有。
“中穆公府世子、上將軍蕭楓,即日起削爵一等,降為侯爵,罰俸祿三年,此事不必再議——退朝。”
聲音平靜無波,沒有先前半分怒意,似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家常閑事。
蕭楓只是冷笑。公西武倒還不算蠢到家,知道此刻不能直接廢除自己的爵位,而僅僅是削爵一等,罰幾年的俸祿,想必是還打算依靠他給他鎮住北陳的邊境與國本,畢竟放眼望去,整個北陳僅僅他一位戰神。
爵位么,他并不在乎,畢竟這么多年他也看夠了官場上的權力角逐、爾虞我詐,看夠了世態炎涼、鶴歸華表。
似乎一切都已然結束,蕭楓背著右手不帶絲毫留戀地走出承天殿,風雪卷起鎧甲上殷紅的披風,此刻的男人最孤獨,也最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