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武八年,十一月初。
自立冬之日起,天氣愈加寒冷,然這方才入冬不久,天卻一連幾日大雪飛揚,將朱紅的皇城宮墻將近埋去一半。許是大雪席卷之勢過于兇猛,往日朱雀街上的熱鬧此時削弱了大半,店鋪門可羅雀,偶爾馬蹄踏踏,匆匆駛過一輛馬車,不愿在大雪數尺的街上停留片刻。
然而皇宮應天殿上文武百官齊齊入列,數雙眼睛直直凝在大殿中央的三人身上。
立于大殿前方的男人不惑年紀,棕袍云靴,細眼長須,手持使節杖,正氣十足。立于其身后兩人則微微躬身,灰褐著裝,面色平靜。
幾日前,北陳鄰國南李便向北陳派出消息,說是派出使臣與北陳商議兩國邊境商貿市場的擴大問題,只是令公西武與滿朝官臣有些訝異的便是使節抵達北陳北陵城的速度。
兩國雖是鄰國,然而兩國邊境卻是以中間的山脈劃開,山群龐大,中間隔有幾處干旱高原,即便北陳早已得到消息打開城門迎客,然這使臣卻在信件派出后幾日便已抵達北陳邊境,好似在本國派出信件的同時使臣便已經出發,那信件便不像是一封商議信,倒像是通知信。因了這個細節,公西武深感大國威嚴受挫,故而在朝上面見使臣時,臉色有些陰霾。
立在大殿前方的南李使臣崔真只是平靜地看著高位之上的公西武,拱手再次簡單說明南李國君對擴大位于北陳邊境商貿市場的意見。然而崔真話音剛落,便立馬有大臣站出反對,“陛下,我朝邊境已連年為外地騷擾,先是西華爭奪東南邊境領土,又有烏孫騷擾西北邊境,此刻若再貿然擴大向南李開放的商貿市場,便是對我國南部地區一大威脅,萬萬不可應允……”
“商貿要地不必其他,一旦擴大,勢必要相應減少駐守的邊防士兵,此舉不利于我朝南區穩定……”
一眾大臣議論紛紛,言出勸阻。
然而禮部侍郎衛洵卻往前幾步,對著公西武啟奏道:“臣以為,我朝擴大南部商貿實屬益事。”
此言一出,方才爭論不休的大臣紛紛閉口,視線落在衛洵身上,竟連對面的蕭楓亦饒有興趣地微挑劍眉。
公西武定定地看著他,似是有些滿意對方的態度般,竟笑了笑,“此話怎講?”
“我朝近年遭遇諸多浩劫,先是應對西華騷擾大規模出征,其次又連續遭遇旱災饑荒、疫災,財政大量支出,農事不穩定,時常歉收,國庫早已不比往年豐盈,我朝現今一半財政收入來自與南李等國的商貿往來。”
公西武雙目含光,愈加滿意對方的言辭,好似此話是自己暗中安排言說的一般。
衛洵平靜地看了使臣一眼,繼續道:“南李與我朝一向交好,商貿往來亦最為頻繁,且兩國之間商貿之地位于南李國境一側已是北陳一側的數倍,此刻我朝擴大邊境的貿易既可彰顯陛下互通友好的決心,樹立國威,又增加我朝財政收入,豈非兩全之策?”
話音剛落,靜穆的大殿內忽地響起一陣拍掌聲,眾人抬眼望去,竟是高位上的公西武。
公西武一雙細眼里是難得的笑意,眼睛在南李使臣微妙的神情與衛洵淡定自若的表情中來回掃視,對衛洵一番話滿意至極,“衛卿之言,孤家認同至極。我北陳泱泱大國,豈能做那弱國的小態?擴大商貿乃利國利民之事,孤家準了——來人,擬旨!”
公西武的一番話無疑是對方才一眾反對大臣的警告,直接一句“擬旨”便直接除去爭論的余地。大臣們面面相覷,又想到公西武陰晴不定的古怪性情,敢怒不敢言,又因衛洵一番話有理有據,方才激烈反對的人此下又有些動搖,不再言說,只能轉變策略,邊走邊看。
蕭楓看著公西武那有些詭異的激動,心下暗暗冷笑。
這個男人的眼里哪有什么國與民,他不過是想要錢罷了,畢竟許久之前要修的皇后樓閣,此下終于籌足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