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降臨，整個上海灘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積雪，墻壁上的薄冰在燈光的照耀下閃著微光。冬天的天色一會兒就暗下來了。南方的雪景不似北方的銀裝素裹，卻也十分美麗。寒風呼嘯，潔白的雪在地面上發出亮光。白雪停在幾棵光禿禿的樹上，一個破了的鳥窩吹翻在地。熱鬧的大街變得冷清。
萬敏和顧翠筠從大帥府帶了一隊人馬走在路上，街上的行人嚇得心驚膽戰給他們讓路。一個小男孩兒因為跑得太快摔倒了，他在馬路中間抹著眼淚大哭。萬敏大手一伸，他的部下都停下腳步。孩子的父親把孩子抱走以后，一直在馬路邊上鞠躬感謝。萬敏的心里五味雜陳，揚鞭策馬帶著人繼續前進。顧翠筠看著他的眼睛好像蒙著一層淺淺的水意，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大帥。去鐘家公館的一行人表情凝重。
他們到達鐘家公館，鐘諍騎著自行車剛回家。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陣仗，不知道該怎么辦。整理了一下衣服，擦掉眼鏡上的薄霧，擋在鐘家公館的前面。在若大的公館面前，他成了一個迎風向前的點。他的聲音溫和，舉止謙和有禮：“萬伯伯，有什么事和我說可以嗎？”萬敏看著這個小娃娃，心里有點敬佩，竟然不怕。鐘彥華的孩子個個都能成大事的人。鐘諍仰著頭，也看著他。懷德惟寧，宗子惟城。這樣的鐘家才不會被大風擊倒。
“我的兒子死了。”他的聲音好像穿過萬水千山而來。雖然聲音比較小，依然存在力量。鐘諍朝萬敏的方向鞠了一躬。“萬伯伯，節哀。我深表遺憾?！比f敏看著他一臉真誠，不知道說什么了。“鐘老四，此事與你無關。讓你家的大人出來說話。”鐘諍依舊站著，沒有退讓。“萬伯伯，事關鐘家，我是鐘家的一份子，我怎么能置身事外呢？我爹在外面還沒有回家?！?
鐘誠在房間里喝著搖籃曲哄兩個孩子睡覺。周穎躺在床上，她的石膏沒有拆，不好轉身，她偏了偏頭，沉浸在睡夢中沒有醒。石頭焦急地在門外等待。他知道少爺難過，可是現在的情況迫在眉睫，十萬火急啊。鐘誠推開門看到了他。他們邊走邊說：“少爺，大軍壓境，兵臨城下了。四少爺在鐘家公館門口…”鐘誠聽到最后一句話，加緊了步伐。老四，你不要有事啊。
“聽說，有人找我？我不就來了嗎？”鐘誠漆黑的皮鞋踩在地上鏗鏘有力，他的步子邁得不大，一邊走動，身后的幾十門大炮隨著他的步伐向前移動。晶瑩的雪花化成了水，透在地面上。什么大炮，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他沒有那么多的彈藥。大炮不是對著萬大帥。而是對著那些在一旁混水摸魚的人。武陽軍械廠生產的武器只用來一致對外。他有炸藥，大部分在遠帆藥業。如果真的有一天，鐘家倒了，日本人奪了遠帆。那么遠帆藥業必須要炸了，不能留給日本人。如果鐘家還在，這些炸藥必須毀掉德川伊文的實驗室。他讓石頭把鐘諍帶回自己的房間里去。萬敏看著他身后的武器，又看了看自己的戰馬。顧翠筠看了看后面的弟兄們。如果鐘誠真的開火，寡不敵眾。在外人看來萬敏氣勢洶洶，帶著肅殺之氣。鐘誠卻一點兒也不害怕。萬敏只是一個失去兒子的可憐的老父親。鐘誠也是一個父親，他明白一個父親肩上承擔的責任還有對兒子的良苦用心。鐘誠更是一個兒子，知道一個做兒子的要為父親分憂，給父親敬孝心。
萬敏身披重孝，白色的孝服和藏藍色的戎裝在風雪中擺動。白發人送黑發人。喪子之痛，誰能不恨？顧翠筠的衣領上多了一顆星，軍帽上披著一塊麻布。面容陰沉，目光如炬。全體士兵站在雪地里，堅定不移。
“鄭清影是我解決的，清寧幸子永遠離開了人世。躲在陰溝里伺機而動的狗腿子們給德川伊文帶一句話：我鐘家不是好惹的。”萬敏聽了他的一番話，松了一口氣。可是，看著黑洞洞的炮口，他的心還是沒有放下?！扮娬\，霖兒的死和你有關系嗎？”
鐘誠回答：“萬大帥，此事與我沒有關系。如果大帥是為二姨太而來，我鐘誠依然會堅定之前的做法。如果是為萬霖而來，我想我算是為萬霖出了一口惡氣?！比f敏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如果當時沒有納鄭清影為妾，自己也不至于家破人亡，成為一個孤家寡人。
一個下人推著周穎，芷蘭給她撐傘。紅色的傘在大雪紛飛中顯得格外亮眼。“小白，能在保證安全的先提下快一點嗎？辛苦你們了?！毙“准涌炷_步。少爺三令五申過全家上下，必須保護少奶奶?？墒?，少奶奶說她能化干戈為玉帛。周穎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只能先帶她前去?！拔覀円蜌馍敚院蜑橘F?！敝芊f拄著拐杖，一腐一拐地走過來。鐘誠的人給她開路，他一臉擔心攙扶著周穎。
萬敏看著她的樣子，想起了夫人說給兒子尋了一個好姑娘。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周穎穿了一件白色的狐皮大衣，臉色蒼白，眼睛溫柔似水又帶著堅韌。柔弱卻不軟弱?！岸斓奶鞖庹胬浒?。萬伯伯您是否記得？萬夫人在每年冬天來臨時都會準備一鍋餃子給家里人驅寒?！毕氯硕酥腼溩舆^來。萬敏一直看著這個丫頭。鐘誠拉住她的手，周穎握了握他的手，他們彼此的心變得更安定。他們兩個一起給萬敏端了一碗，顧軍團長的手上也有一碗。
顧翠筠吃了一個，這是榆錢餃子。和萬夫人做的餃子味道相似，但是鐘夫人沒有放豬肉。她有點感動熱淚盈眶，鐘夫人果然心細如發。少帥已經去了，萬家在戒齋。鐘誠也喝了一口湯，味道鮮美。周穎緩緩地說：“這三碗餃子都是在一口鍋中煮出來的。我們都是吃同一口鍋里的飯的人，就要擰成一股繩。我們的心要連接在一起，做同一件事。”
周穎想聽萬敏的態度，站了一會兒，遲遲等不到他的回答。這讓周穎有點擔心，她暈了過去，倒在了鐘誠的懷里。她的身體沒有恢復又吹了冷風，自然支撐不住。鐘誠急地不得了，萬敏也有一點擔心。
鐘彥華趕了過來給她把脈，鐘家祖上可是御醫，他從小耳濡目染會一點皮毛。“穎兒，只是舊疾復發并無大礙。”鐘誠安頓好少奶奶。萬敏終于見到了鐘家的當家人。他下馬，鐘彥華看著他凍得通紅的臉，把自己的大衣披在萬敏的背上。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萬敏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從講武堂下學回家，也是這么冷的天。鐘彥華給他披了一件棉衣，這件棉衣溫暖了他許久。那是鐘彥華與萬敏第一次見面?！叭f大哥，天冷了注意身體。”萬敏跪下，全體士兵也跟著跪下。鐘家的一線生機是鐘彥華跪下也要換來的，萬敏跪下之后，萬家的未來誰又能走下去呢？“鐘老弟，對不起。子債父償，希望老弟能不計前嫌…”鐘彥華連忙扶他起來。“大哥，你折煞小弟了?！比f敏吃了周穎送來的餃子。
鐘彥華說：“關于穎兒的建議，大哥是怎么想的？”萬敏斬釘截鐵地說：“奪子之仇，不共戴天。此仇我萬敏必報。我身后的人以后就是鐘少夫人的衛隊了。”士兵們齊聲說：“以后我等全力保護鐘少夫人?！辩姀┤A點頭：“廉頗老矣，尚能飯否？”他真的老了，怕萬敏心里走不出來。萬敏笑著說：“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鐘誠身后把大炮都給了萬大帥。身后跟著大炮，萬敏有了底氣。他們斗志昂揚，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