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久別重逢非少年(下)
- 云海無極
- 周伽童
- 2415字
- 2022-06-17 09:00:00
廬月高掛,夜思悠長。
作為滯留在乾元山莊的賓客,蔣術奇深感不便。在孟千山壽宴上,謝老夫人意外中毒,如此明顯的挑釁,就這樣暴露他這個第三者面前,難免觸犯了主人的顏面。
更為揪心的是,云漠光無意中被牽扯進來,至今仍在昏迷中。
環顧四周,蔣術奇疑道:“房間內沉香濃郁,怎會連個香爐都找不到?”
孟松雨反駁道:“怎么可能,我親手置辦了——”
桌子上的香爐真的不翼而飛了。
缺乏了重要的物證,蔣術奇仔細查證后發現一處窗欞沾染著不易察覺的香灰,指道:“刺客是翻窗離開的,這里有不慎灑落的香灰。”
孟松雨上前確認,“沒錯。”
“謝老夫人宿在這里都有哪些人知情呢?”蔣術奇問道。
孟松雨歪頭思考道:“金華園的東西廂房住的是遠道而來的朋友,三日前便住滿了。謝老夫人是長輩,不勝喧囂,故而臨時請到這里單獨靜養,是我的主意。”
“謝老夫人的膳食不同一般賓客,是否需要提前備好?”膳食的確是下毒的途徑之一。
“廚師提前七日便入住山莊備菜,每一道菜由章總管親自嘗過,絕無可能。而且,謝老夫人入口的食物,玉安姑姑都會先用銀針試過。膳食,應當沒有問題的。也許就是那香爐被人動過手腳了。”
謝無雙由孟松承小心翼翼地照料著,喝了一杯溫熱的麥冬茶,感到氣道略微通暢了幾分,便嘶啞開嗓,“剛才,房間內有刺客。”
“雙兒,你見過刺客?”
“那刺客身上有一股奇香,聞過之后便立時神志不清,想要入睡。合眼之前,我看到了刺客的雪白色的裙角,是個女人。”
雪白色的裙角?是山莊內侍婢常服的顏色。
孟松承繼而又問,“那時云姑娘在做什么,沒將刺客制服嗎?”
“房間內奇香熏天,她進屋后察覺有異,便喊我開窗透氣。”
孟松承推測道:“后來云姑娘被人偷襲,暈倒在地。只是這刺客的功夫不簡單啊。”
以云漠光的身手,除紅姨外,在江南一帶,不存在敵手。
孟松承先行吩咐下去,“密切監視出現在金華園的所有女子,包括廚娘在內。有任何可疑舉動,立即來報。”
就在這時,云漠光突然掙扎坐起,俯身朝前一傾,連連嘔出幾口暗紅色的鮮血,看得人觸目驚心。
蔣術奇速速上前,抄起床邊的痰盂接在她的嘴邊,輕撫其背,眼睜睜看著她又嘔了半壇。
一顆心被陡然揪起,往日里蔣術奇舒展的眉眼被擰成了擔憂的麻花。他掏出錦帕細心的替她擦拭嘴角,逼得云漠光臉色通紅。
奇怪!怎么換做她照顧他的時候,不是這般感覺?
“你怎么在這?”云漠光的表情木訥極了,仿佛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情。
“漠光,你中毒了,還記得是怎么回事嗎?”
“我……隨謝三小姐前來問診,然后……”云漠光努力的回憶適才的過程。
邱萬歷上前為她診脈,中毒之相已消,甚是奇怪,忖度道:“云大夫,你可聽說過血蕕之花?”
“血蕕之花,是天竺的血蕕草制成,是教人散氣敗血的毒藥。”
“那敢問,云大夫是否服下了這味毒藥呢?”
云漠光在懵懂之中回憶起整個過程,點頭道:“沒錯,我想起來了。血蕕之花是我從刺客身上搶來的,只是僅僅搶到三顆。我自己一顆,謝無雙、玉安各半顆,兩個小丫頭各半顆。至于謝老夫人,她用不得以毒攻毒之法。”
“為何?”
“血蕕之花是鎖幽冥的解藥不假,可一旦中毒超過兩個時辰,即便服下解藥,也是一具活死人。謝老夫人昏迷時間略久,藥石無靈了。”
邱萬利一語夢醒,“原來如此,云大夫竟是她們的救命恩人。”
“不敢。”云漠光淡淡道。
聽到這番解釋,謝無雙踉蹌奔到床邊,瑩瑩目光盯著祖母慈祥的面龐,嘶啞著聲音問道:“那祖母……醒不過來了嗎?”
云漠光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冷意,“就是慕容老先生親自來,也無能為力了。”
謝無雙心如死灰的跌坐在地,淚水漣漣,“祖母,你能聽見雙兒的話嗎?求求你,醒來再看雙兒一眼吧。”話中哀傷,聞者同感悲戚。
正當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謝無雙身上時,蔣術奇提出質疑,“在漠光進門之前,謝老夫人已經昏迷了三個時辰,以至藥石枉治。那么,刺客在得手后沒有立即撤離,反而繼續侯在原地,是為了什么?”
這真是個好問題。
云漠光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柳白櫻既是孫羊正店的廚娘,怎么可能離得開灶臺三個時辰之久?再者,柳白櫻急于交換雪蓮丸,袒露她對謝老夫人的恨意,莫非是在轉移視線,替他人頂罪?若真如此,在柳白櫻進入房間之時,真正的刺客已經平安離去了。
蔣術奇注意到她的失神,輕聲問:“想到了什么?”
云漠光道:“我想起來,刺客的腰間系著一塊紫金石,成色純正,是上等貨色。”
“紫金石?”孟松雨連忙回房查看自己的妝奩,翻找一番,折回氣憤道:“這刺客還是個可惡的盜賊,把我的紫金石偷走了!”
孟松承道:“有了這塊紫金石,倒不難查出刺客的身份了。”
計劃周密的刺客一時貪婪,偷走的紫金石反倒成了一條線索。
謝無雙眼淚決堤,哭的梨花帶雨,道:“邱大夫,云姑娘,無雙求求你們,再想想辦法吧!”
邱萬歷急的抓手撓腮,無奈捋了捋胡須,“不是在下不肯,實在是能力所及做不到啊。”
孟松雨鼻頭一酸,不免動情,“喂,云漠光,別人一直管你叫神醫神醫的,你是拿出來個辦法呀!”
云漠光沉沉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事已至此,剩下的時間留給親人送別吧。”
孟松承想到眼下唯一能為謝無雙做的事,招手吩咐道:“賀然,去請謝伯父過府。”
“不,別去!”謝無雙收起眼淚,言辭堅決,“父親向來孝順,他若知道了,哪里還會認與孟伯父的交情!怕是從今往后,互稱仇敵了!無雙思前想后,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眾位幫忙隱瞞此事,將祖母從后山送出吧!”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頗為震驚,柔弱的謝三小姐在緊要關頭竟然會做如此事關重大的決定!竟然可以成全乾元山莊到這個地步!這樣的犧牲代表著什么,沒有人不明白。
孟松承了解到她的一片苦心,喉嚨一動,“雙兒!此事萬萬不可!”
“松承,先別拒絕我。這刺客百般算計,就是想看乾元山莊和謝璞院決裂相殘。我們,不能讓幕后黑手得逞。我想祖母也會贊同我的做法。”
“無雙姐姐……”孟松雨想起一日對她的橫眉冷對,慚愧不已。謝無雙此舉,無異給足了乾元山莊的顏面。
在眾目睽睽下,謝無雙做出了令人震驚的妥協,令孟松承頗為震撼。
謝無雙垂下眼睫,遮住秋水般清澈的眼睛,“松承,你知道我的,一旦做了決定,永遠不會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