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山莊和梧桐谷的人馬一夜之間仿佛有了默契,連連找了三日,將杭州方圓百里的客棧翻了個遍,依舊未發現云漠光的蹤影。
從擔心到微怒再到擔心,蔣術奇腦海盤旋著一個疑問:是什么原因令她如此果決,連只字片語都不曾留下?
方旭勸慰道:“谷主,說不定云姑娘消失正是為了讓梧桐谷置身事外。您瞧,三位道長聽說了此事,紛紛告辭,外界對于梧桐谷的敵意都收回了,一切都恢復如常。眼下,還是還云姑娘清白要緊,那樣她才好回來不是?”
不得不說,方旭的話關鍵時刻起了勸解之用。
蔣術奇道:“陶思的事查的如何了?”
“葉桃、葉李試了幾條通往普明禪院的小徑,終于讓他們發現了端倪。半山腰搭建了一座竹齋,竹齋里住著一位書生,姓凌,名鳳澤,竟是陶思的情人。現在他們已經帶著凌鳳澤返程,在回谷的途中了。”
“方旭,如果你是陶思,接到撤離的消息,會怎么辦?”
“定會想方設法讓情人知曉行蹤,以免對方著急。”方旭脫口而出,言畢后悔,深怕觸動了谷主的傷心事。見谷主面色無波,才稍作安心。
“凌鳳澤并沒有走,說明美人廊的撤離事出突然,陶思來不及通知,怎么辦?”
方旭想了片刻,道:“離下個月初十尚有二十余日,倒也不必急于一時,索性到了落腳地再行書信。”
蔣術奇微微一笑,“方旭,那你知道接下來怎么做了?”
方旭見谷主展露微笑,隨即笑逐顏開,“明白。屬下會提醒葉桃、葉李隱蔽行事,再安排一人在竹齋守株待兔。”
“動作要干凈。”蔣術奇淺淺道。
“屬下明白。”
“去賬房查一查,漠光提走的懸賞銀錠是什么制式的?查到后,再去食店、客棧、驛館、馬廄、碼頭問一問,有沒有同等銀錠流通。還有一件事,你一并去做。”蔣術奇隨手從畫筒里抽了一幅尚未裝裱的畫出來,“打開看看。”
方旭滿懷期待地打開來看,驚詫道:“谷主,這畫的不是云姑娘啊!”畫像上的美女水裙風帶,疑是仙女下凡,五官端正,實乃佳人之相。
“是晚晴告訴你我經常畫漠光的?”
“屬下一時失言,還望谷主莫怪。”方旭忍俊不禁。
“此畫隨手繪制,不是什么人。你將此畫貼到云杉居門口,注明是柳白櫻的畫像即可。”
“柳白櫻生的如此之美?”
“花魁節上她珠簾蒙面,憑借《敦煌舞》名列三甲,雖然瞧不清真實面貌,但模樣,差不到哪去。在杭州城里,見過她的人寥寥無幾。只要畫個美人出來,圍觀之人會信以為真的。”
“谷主,可這畫像并不能幫助大家抓住柳白櫻。”
“這不要緊,重要的是柳白櫻看到這幅畫的反應。漠光火燒云杉居,超出常理,柳白櫻定會來現場查看虛實。當她聽聞自己的畫像在懸掛公示,更會急于確認。屆時見到這幅畫像,定會頓感錯愕,與他人不同。”
“屬下明白了,怪不得谷主畫全身像,柳白櫻必得上前確認。谷主盡管靜候好消息。”
同時,乾元山莊的搜索在暗中悄無聲息的進行。經過一整晚的梳理,杭州城內的三百多名廚娘,都在乾元山莊嚴密的監控下。次日晌午,便有了初步的結果。
孟松承的雙頰深深的凹陷下去,顯得一雙黑瞳愈發幽深冰冷,令人望而生寒。他的手指在案幾上有節律的叩著,語氣平靜問道:“一個可疑之人都沒有?”
賀然深深的沉下頭,“是,屬下無能。”
“那就好辦了。”
聽公子如此說,賀然肩頭的重任輕松些許,道:“公子,屬下就不信柳白櫻還有地方棲身。今早梧桐谷將柳白櫻的畫像貼于云杉居門口懸賞緝兇,她想躲也躲不了。”
“多半是個幌子。云姑娘不在,柳白櫻長成什么模樣,他如何得知?至多畫個大概。不過,詐一詐心虛之人,倒是個辦法。賀然,你派人在云杉居外密切留意圍觀可疑之人,必要時助梧桐谷一臂之力。”
“是。”
“張貼柳白櫻畫像的消息,光武林人士知道不夠,尤其是要說于乾元山莊和謝璞院的女眷和侍婢聽,明白嗎?”
“這……公子是猜測柳白櫻潛伏在乾元山莊和謝璞院的眼皮子底下?”
“你不是翻遍了廚師,都沒有她的下落嗎?別忘了謝老夫人是如何中毒身亡的,她習慣藏在我們身邊,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賀然見公子的精氣神恢復了一半,內心的大石悄然落下。正要領命往外走,他差點沖撞了跨門而入的孟松雨,立刻抽回腳步,“二小姐,抱歉。”
“沒事,賀大哥,無雙姐姐走了后,你跟哥哥一樣,像是丟了三魂四魄,在外辦事可要當心呢!”孟松雨發現男人的傷痛是藏在心里的,反倒是她,發泄似的哭了幾回,胸口的煩悶似乎減輕了不少。
“多謝二小姐。”
“哥哥,云漠光當真把家都給燒了?”孟松雨湊上前,將雙臂抵在桌面上,雙手托住下巴,巴掌大的臉被雙手一掩,那雙圓溜溜烏黑黑的大眼睛更顯炯炯有神,一對眉毛輕輕蹙著,機靈又可愛。
“這還能有假?”
“想不到她年紀輕輕、脾氣挺大,一點點委屈都承受不了。要是我被人冤枉了,定要揪出兇手,自證清白。”
“嗯!孟家的小姐就是有骨氣。”
“那是自然。”孟松雨尷尬地笑笑,掩飾她真實的目的。
“找我有事?”孟松承微微抬眉,一副看穿她心事的樣子。
孟松雨賠上笑臉,“哥哥,酉時天雪就要返回江寧了,總該給她去送個行吧。”
“不必了,我沒有這個打算。”
“哥哥,無雙姐姐已經沒了,你再抗拒這門親事還有什么意義呢?”一抹悲傷似給她的眼睛鍍上了一層透明的水膜,將漆黑的瞳孔包裹成一顆波光粼粼的夕陽。
孟松承黯然神傷,苦笑悲涼,目光里的溫度漸漸轉涼,“小雨,等成親后再勸和也不遲,成親前就不必了。”
晝夜更迭,柳白櫻就像一尾隱匿在陰影里的魚,摸不到痕跡。夜涼如水,寒意在孟松承舞動的劍刃上緩緩流淌,形成一股強勁的風,擾得月影浮動。忽而,流水般肆意的劍意戛然而止,一朵梔子花瓣從空中飄落,停在劍身歇腳。
孟松承定住身形,凝視許久,只覺得劇痛驟然刺穿心扉。
梔子花,曾經是無雙的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