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花落知多少(下)
- 云海無極
- 周伽童
- 2951字
- 2022-08-24 10:00:00
天蒙蒙亮,賀然已候在善櫸堂門前。眼看早餐仍原封不動放置在門口,引來一聲長長的嘆息。他輕聲叩門,久未得到公子的應(yīng)允,便退回門口繼續(xù)站著。
又等了一個時辰,賀然終于按捺不住,鼓起勇氣推門而入。照往常,若是不守規(guī)矩,只怕公子早已大發(fā)雷霆。可今日,公子僅僅是微微抬眸,連句問責(zé)都沒有。
賀然板著身子,紅著眼請示道:“公子,多少吃一些吧。”即使并未靠近,還是可以看出孟松承的眼底暈染著青灰底色,應(yīng)是多夜無眠了。
“查到薛荻和柳白櫻的下落了嗎?”孟松承一直未進(jìn)水進(jìn)餐,聲音有些沙啞。
見公子仍然關(guān)心事務(wù),賀然很是開心,證明公子的意志還在。他急急稟報道:“薛荻一干人等銷聲匿跡,不知去向。但總歸是要朝天機(jī)紫微宮去的,應(yīng)當(dāng)會在撫州采取下一步動作。還有兩人沒有同大部隊(duì)一并轉(zhuǎn)移,陽月兒返回了江寧,柳白櫻還留在杭州城里,屬下已派人繼續(xù)調(diào)查?!?
“藥呢?”
“屬下把謝二少爺私自收繳的物品都帶回了山莊,謝璞院的人馬一撤離,陽月兒很快便有行動,將毒藥藏到了床底,就是這瓶?!辟R然從懷中掏出一個通體白瓷瓶,恭敬地遞給公子,復(fù)道:“這瓶子與云姑娘慣用的藥瓶樣式可以說是一模一樣,的確是栽贓的好手段?!?
孟松承聞了聞藥瓶內(nèi)藥丸的味道,“是不是傳花擊鼓香,請人驗(yàn)過嗎?”
“除了云姑娘,誰也不知傳花擊鼓香該是什么樣,唯有請她來鑒別了?!?
“陽月兒等謝璞院的人馬撤走立即將這瓶藥放入云杉居,可見在此之前一直蹲守在附近。謝思玄在云杉居來來回回搜了三遍,又將全部的藥瓶帶走備查,惹人矚目,陽月兒不會不知。這瓶藥憑空出現(xiàn),絕非一件令人信服的證物。就算陽月兒考慮不周,可柳白櫻善于設(shè)局不會想不到這點(diǎn)?!?
賀然皺起眉頭,“公子的意思是……柳白櫻還有后招?”
“你認(rèn)為若還有第二瓶毒藥,藏在哪里最合適?”悲傷透頂?shù)拿纤沙羞€沒有喪失思考的能力。
思考的頭顱垂下去又抬起來,賀然恍然道:“屬下明白了!說不定柳白櫻早就將傳花擊鼓香混在那些被謝二少爺收繳的瓶罐里?!?
“不要放過里面任何可疑之物。”
賀然雙手抱拳,“屬下明白。公子,收繳的物品接下來該如何處置?”
孟松承的目光深沉無光,嘴角抿出一絲不滿,“等云漠光醒了,讓她自己來取?!?
“屬下明白了?!?
“還有三件事需要你即刻安排下去。第一,務(wù)必將陽月兒控制住。第二在全城范圍內(nèi)散播消息,重金尋找右腕手筋受傷的女子。第三,繼續(xù)查找薛荻的下落,但不可打草驚蛇?!?
賀然支支吾吾地說道:“屬下遵命。但還有一事需要請示,公子派去西夏調(diào)查云姑娘身份的人,連續(xù)多日沒有音訊,恐是遭遇了不測,是否要加派人手再探?”
“不必了,這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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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美人廊的線索就像是雨后浮出的春筍,層出不窮。
蔣術(shù)奇規(guī)定的時限是五日,可才一日不到,關(guān)于美人廊的消息頻頻傳來,多到堆滿了案幾。連向來坐不住的方旭此時都乖乖地伏在案上,幫忙逐條整理線索,按人名記錄,替蔣術(shù)奇分憂。
“沒想到老谷主留下的消息網(wǎng)不僅沒有荒廢,甚至遠(yuǎn)遠(yuǎn)高出了預(yù)期?!狈叫癜蒂潯?
梧桐谷以七星齋為據(jù)點(diǎn),建立起輻射江南地帶的消息暗網(wǎng),遍布大宋東部城鎮(zhèn)二十余地。老谷主蔣虛懷可謂是未雨綢繆的智者。
“父親臨終之時,身為人子,我沒有多做什么,也不知父親暗地里為我做了這么多,實(shí)在是羞愧。”
“愛之深則為之計(jì)長遠(yuǎn),父母之愛向來不求回報?!?
想起了云漠光的那句質(zhì)問,蔣術(shù)奇變得默默不語,內(nèi)心的壓力又沉重些許,家族利益和兒女私情孰輕孰重再次被擺到眼前,教人無法抉擇。
方旭絲毫未曾察覺谷主的異樣,仍在驚艷于各地七星齋的發(fā)現(xiàn),贊道:“這里面屬魯先生的記載最為清晰,前因后果也交代的異常清楚,不愧是掌管江寧七星齋多年的掌事人?!?
“魯先生與家父引為知己,自有道理在?!?
“公子,屬下是打死也沒想到白千玉竟然是濟(jì)州振威鏢局鏢師白雪堂的女兒。她的仇人可不是謝璞院,是乾元山莊啊。還有已經(jīng)殞命的姚夢舒,長兄姚夢謙因盜取乾元山莊寶物被軟禁在水刑獄內(nèi),她的仇家也不是謝璞院。還有顧思樂,興隆武館的館主顧孝之是她的父親,原本效忠于謝大少爺,沒想到淪為了乾元山莊蠶食謝璞院勢力的犧牲品。還有好幾位都是類似的身世。”
“想讓謝三小姐中毒身亡有一百種辦法,可薛荻偏偏讓謝三小姐死在孟松承面前,你可想過是為什么嗎?”
“是為了削弱乾元山莊的聲名?”
“是啊。若是孟松承連心愛之人的性命都無法守護(hù),江湖人士又豈能安心投靠?薛荻很擅長做局,擾亂江湖人士的心理。還有一事可疑,姚夢謙僅因盜竊罪名便被扔到水刑獄,落了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下場,恐怕別有內(nèi)情?!?
方旭看多了字,頭便昏昏沉沉,摸了摸腦袋,愣了半響道:“聽谷主一點(diǎn)撥,的確如此,屬下會繼續(xù)安排追查。”
蔣術(shù)奇將手里的這本冊子遞給方旭,指道:“還有這,陶思每月十五必沿南山道前往姑蘇城外的普明禪院燒香祈愿,隔日才歸,也不對?!?
“哪里不對?”
“路線不對。如果你去普明禪院,走哪條路?”
“拜佛燒香都爭一個‘早’字,普明禪院又是大寺,當(dāng)然是快馬走官道,省事。”
“可南山道是羊腸小道,道路蜿蜒,車馬不通,別說辰時能趕到了,不錯過上香就不錯了。陶思拜佛不求早,返程又遲歸,道路舍近求遠(yuǎn),處處透露著可疑。求神拜佛極有可能是個幌子,讓葉桃、葉李去查查吧。”
“屬下這就去發(fā)函。”
顧晚晴適時端上一杯茶來,“谷主,是上好的毛尖,有提神醒腦的功效?!?
“晚晴,你兩頭都要顧,辛苦了。”
顧晚晴溫柔的搖頭,莞爾一笑,“不辛苦,一份是做兩份也是做,都是手熟的分內(nèi)之事。我就擔(dān)心,方旭這小子在文墨上不靈,不如我在一旁也幫忙,為谷主排憂吧?!?
“也好,你向來心細(xì),說不定真能讓你看出來點(diǎn)什么。魯先生的筆記又多又雜,還有兩冊沒來得及翻開。”
“那我就看這本?!鳖櫷砬缡峙豕P記開始細(xì)讀。
出去呼吸了下新鮮空氣,方旭精神爽快了許多,剛回到屋內(nèi)見大丫頭晚晴也在,笑逐顏開,打趣道:“晚晴姐姐也來了?”
顧晚晴含笑道:“誰不知道你見幾個字就頭昏,可別誤了谷主的大事!”
“云姑娘的事就是谷主的事,谷主的事就是我的事,方旭哪敢犯渾??!”
“瞧你做的筆記,美人廊舞姬各自從妓的年份都沒標(biāo)注,還說沒有犯渾!哪些人是先跟的坊主,哪些人是后跟的,這些細(xì)節(jié)也是很重要的?!鳖櫷砬缫稽c(diǎn)一點(diǎn)在方旭的筆記上將年份的信息標(biāo)注上。
“有什么要緊?說來聽聽?!狈叫褚婎櫷砬绲淖謱懙糜止ふ中阒?,一點(diǎn)也不惱,反而更有耐心了。
“無論是何門何派,首先要建立根據(jù)地。薛家被滅了門,薛荻一開始孤立無援,身份又不便暴露,挑選幫手只能就近下手。倘若我們找出率先跟隨薛荻的那幾名舞姬,圈個圈,不就能鎖定薛荻的藏身之地了嗎?”
“晚晴姐姐,你可真聰明!”方旭抬頭看向蔣術(shù)奇。
蔣術(shù)奇也贊許連連,“別說,這個方法倒是可行。”
“我來幫你找。”方旭翻書的興致都高亢了幾分,一邊查一邊道:“最初美人廊開張之時,只有七位姑娘撐臺。夏和越是德化人,棠楠棠梨是福州人,魯卉是南安人,夷姜是撫州人,陶思是溫州人,田央是永春人?!?
“七人有三人都是泉州人?”蔣術(shù)奇疑道。
“沒錯,記錄里是這樣的?!鳖櫷砬鐪赝裥友鄢瓮麋R,道:“難不成薛荻在泉州?”
“泉州是郭元盛的地盤,薛荻能活在他的眼皮底下不被發(fā)現(xiàn),藏得很深吶。方旭,通知景嵐、景瑤走一趟泉州吧?!痹谑磺鄤椭?,景嵐、景瑤姐妹的身手僅次于盧簫、盧笛兄弟,在谷內(nèi)排行第二。
“囑咐她們務(wù)必小心行事,確保全身而退?!?
“谷主——谷主——”康伯喜不自勝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敲門進(jìn)來報喜,“云姑娘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