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這次任務(wù)不難,就守著你那四個姐姐,讓她們好好活著,你繼續(xù)當(dāng)你的咸魚皇帝就行。”白貓蹲在枕邊,尾巴尖輕輕掃過姜渺的手背,帶著點安撫的暖意,“只要她們好好的,你就能躺贏,不用再走老路了。”
姜渺把臉往被子里埋得更深,鼻尖蹭到柔軟的錦緞,還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上一世觀星臺的風(fēng)太涼,吹得她骨頭縫都疼,可此刻被窩里的暖,卻讓眼眶突然酸得厲害。她悶悶地應(yīng)了聲:“知道啦,茶茶。”
舌尖還留著雞腿的油香,是系統(tǒng)用最后半箱存貨換的鹵味,咸香里帶著點甜。吃飽了就困,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哪怕上一秒還在記憶里看見三姐倒在血泊里,下一秒眼皮就重得像墜了鉛。
系統(tǒng)嘆了口氣。罷了,茶茶就茶茶吧。它瞅著姜渺蜷成一小團,雙臂緊緊抱著自己,指節(jié)都泛了白,眉頭皺得像被揉皺的紙,連睡著都繃著勁。這小崽子,怕是沒睡過幾個安穩(wěn)覺。它輕輕跳上床沿,毛茸茸的身子挨著她的手臂蜷起來,藍眼睛半瞇著,像團會發(fā)熱的云。
這一覺睡得格外沉。沒有噩夢,沒有血光,只有茶茶身上暖乎乎的氣息,像小時候四姐抱著她在暖爐邊打盹的溫度。姜渺甚至夢見了二姐的糖糕,甜得能粘住牙,她伸手去夠,卻摸到一團軟乎乎的毛。
“陛下,該用膳了。”
門外的輕喚像根羽毛,輕輕搔在耳邊。姜渺幽幽轉(zhuǎn)醒,睫毛上還沾著點濕意,是夢里沒抓住糖糕的悵然。她偏頭,看見枕邊的白貓睡得正香,粉粉的肉墊微微蜷著,絨毛被呼吸吹得輕輕顫動。
“茶茶,起來啦。”她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那團雪白的毛。
茶茶哼唧一聲,往她手邊蹭了蹭,藍眼睛半睜半閉,帶著剛睡醒的迷糊:“唔……再睡會兒……”
“要吃飯了。”姜渺又戳了戳,指尖陷進柔軟的毛里,像插進一團云絮。
白貓終于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子,尾巴在身后掃了掃,算是醒透了。姜渺揚聲對門外應(yīng):“進來吧。”
門軸“吱呀”一聲輕響,侍女明婳領(lǐng)著兩個宮女走進來,手里捧著疊得整整齊齊的明黃龍袍。云錦面料在燭火下泛著柔光,金絲繡的龍紋張牙舞爪,鱗片上像落了細碎的星子,摸上去滑溜溜的,比四姐去年給她做的新棉襖還要軟。
“茶茶你看。”姜渺拎起龍袍的一角,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這衣服好軟!朕現(xiàn)在是皇帝啦。”
她學(xué)著茶茶在系統(tǒng)空間給她播的電視劇里的樣子,努力挺了挺小胸脯,還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說“朕”,尾音卻軟乎乎的,像含著顆沒化的糖。
茶茶翻了個白眼,往床底縮了縮。雖說旁人看不見它,可崽崽對著空氣說話的樣子,保不齊又要被當(dāng)成“犯傻”——前兒個她還對著宮門口的石獅子說“你站崗辛苦了”,害得明婳偷偷抹了半天眼淚,以為陛下又受了什么委屈。它可舍不得自家崽崽被人背后議論,只好假裝沒聽見,繼續(xù)趴在床沿裝睡。
明婳已經(jīng)跪坐在地,小心翼翼地為姜渺穿戴。她的手指很巧,系玉帶時動作輕得像拈著羽毛,生怕勒著了陛下。剛扣上最后一顆紫金扣,抬頭就看見姜渺仰著小臉,眼睛里閃著躍躍欲試的光,揮了揮明黃的袖子:“侍女姐姐,朕待會是不是要上朝?”
那語氣里的期待快溢出來了,明婳心里卻“咯噔”一下。
自家陛下打小跟著幾位皇姐胡鬧,前陣子還抱著糖葫蘆問“龍椅能坐得下三個糖葫蘆嗎”,哪懂什么朝會規(guī)矩。她連忙放下手里的發(fā)簪,“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額頭抵著冰涼的地磚:“奴婢萬不敢當(dāng)陛下一聲‘姐姐’,陛下喚奴婢明婳便是。”
明婳打小陪著姜渺長大,看著她被大姐扛在肩上逛御花園,被二姐往兜里塞糖糕,被三姐用鎧甲裹著在演武場看操練,被四姐牽著學(xué)撥算盤。幾位王爺待這位妹妹,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先陛下和鳳君云游前,特意叮囑過,縱是陛下天真,底下人也得守好規(guī)矩,不然哪天被有心人挑了錯處,豈不是害了她。
她偷瞄了眼姜渺,見小陛下臉上的興奮淡了點,才又低聲道:“回陛下,今日是休沐日。我殷朝規(guī)矩是五日一朝,離下次朝會還有三日呢。”
“三……三日?”姜渺伸出三根胖乎乎的手指,在眼前比劃著。
食指壓著中指,中指頂著大拇指,數(shù)來數(shù)去都是三根——那就是要等好久好久。
她想起電視劇里的皇帝,大清早就在金鑾殿上坐著,底下黑壓壓跪一片,齊聲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多威風(fēng)啊。她還特意記了幾句臺詞,想著上朝時說給大臣們聽,比如“眾卿平身”,比如“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可現(xiàn)在……
期待的小火苗“唰”地滅了,姜渺垮下臉,像顆被曬蔫的小白菜。龍袍的袖子太長,垂下來蓋住了她的手,她忍不住踢了踢下擺,料子滑過腳踝,涼絲絲的,更添了幾分沒趣。
“明婳吖,你別跪了。”她的聲音軟下來,帶著點委屈,“朕這會心情不好,想自個兒呆呆。”
明婳遲疑了一下。陛下雖說是先天不足,可心思純澈,方才那點雀躍,倒像是尋常人家的小姑娘盼著過家家。她慢慢起身,福了福身:“那奴婢在外間候著,陛下有吩咐,隨時傳喚。”
宮女們跟著退了出去,殿門被輕輕帶上,留下滿室的安靜。燭火在銅臺上跳著,把姜渺的影子投在墻上,穿著寬大的龍袍,像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貓。
她轉(zhuǎn)身撲回床上,把臉埋進枕頭里,悶悶地對床沿的白貓說:“茶茶,當(dāng)皇帝好沒勁,連上朝都要等三天。”
白貓終于抬起頭,用尾巴尖拍了拍她的手背,藍眼睛里閃著狡黠:“那正好,先去找你四姐要糖葫蘆呀。”
提到糖葫蘆,姜渺的耳朵動了動。
對哦,四姐這會應(yīng)該在庫房對賬呢。
上一世四姐總說“庫房的銀子要算清楚,不然渺渺的糖糕就沒著落了”,可每次算著算著,就會摸出串裹著晶瑩糖衣的糖葫蘆,塞到她手里。山楂酸得瞇眼,糖衣甜得粘牙,四姐總笑著看她齜牙咧嘴,說“酸才能記住甜”。
可后來,四姐的糖葫蘆再也沒了。
姜渺猛地坐起來,龍袍的下擺掃過床沿,帶起一陣風(fēng)。她伸手摸了摸腰間,那里空蕩蕩的——上一世四姐最后塞給她的糖葫蘆,早就化在了御書房的奏折堆里。
“去找四姐。”她掀開被子,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又突然想起什么,回頭看茶茶,“茶茶,四姐……這會在嗎?”
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她怕這只是場夢,怕睜開眼,姐姐們又像上一世那樣,一個個離她而去。
白貓?zhí)麓玻淞瞬渌哪_踝,毛茸茸的尾巴圈住她的腳背:“在呢,剛系統(tǒng)掃描過,四王爺正在西庫房核賬。”
姜渺這才松了口氣,咧開嘴笑了。她彎腰抱起茶茶,把臉埋進它的毛里,蹭掉眼角的濕意:“那我們快去找四姐,我要吃兩串糖葫蘆。”
白貓在她懷里掙了掙,藍眼睛瞪得溜圓:“不許蹭!我剛舔干凈的毛!”
可尾巴卻悄悄纏上了她的手腕,像在說“慢點跑,別摔著”。
姜渺抱著貓,踩著龍袍的下擺往外跑,明黃的衣袂掃過走廊的朱紅柱子,驚起了梁上棲息的燕子。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像極了上一世姐姐們陪她放風(fēng)箏的那天。
這一次,她想抓住那只風(fēng)箏。
她想告訴大姐,花樓的男倌做的點心不好吃,還是御膳房的桂花糕更甜;想告訴二姐,繡娘的并蒂蓮繡得再好看,也不如她給她繡的小兔子;想告訴三姐,北疆的果干太酸,她還是喜歡糖葫蘆;想告訴四姐,她學(xué)會數(shù)到十了,能算清庫房里有多少銀子,夠買多少串糖葫蘆了。
更想告訴她們——
這次,換她來護著姐姐們了。
走廊盡頭傳來明婳驚慌的聲音:“陛下!慢點跑!龍袍要拖臟了——”
姜渺跑得更快了,懷里的白貓被顛得“喵嗚”叫,可她的笑聲卻像串銀鈴,在宮殿里蕩開,驚碎了上一世積攢的所有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