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梵梵并未前往人頭攢動、同門云集的公共劍道場,而是如往常一般,獨自來到了宗門后山僻靜的“巨石山”。
此地怪石嶙峋,錯落堆積著無數堅硬無比、飽經風霜的玄黑色巨巖,寂靜得只剩下風聲。她需要的就是這份絕對的安靜和這些堅不可摧的“對手”。
拿出木劍,以最純粹的力量和“炁”去劈開這些玄石,不摻雜任何術法取巧——這曾是游載師尊錘煉她基礎與控制力最苛刻的方法之一,她已很久沒有這般純粹地練習了。
她握住粗糙的木劍柄,指尖感受著木質的紋理,緩緩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將周身躁動的氣息沉淀,再度睜眼時,眸中只剩一片沉靜的專注,開始了那重復過成千上萬次、刻入骨髓的練習動作。
木劍破空,帶著凝練的“炁”,精準地斬在玄石之上,發出沉悶的“咄咄”聲,石屑微濺,一道清晰的裂痕應聲浮現。
片刻后,一個清亮卻帶著某種刻意語調的女聲自身后響起:“殿下當真厲害,這么硬的石頭也能用木劍劈開。”
羊梵梵動作絲毫未停,甚至連眼神都未曾偏移一分。常年在游載的教導下,對于任何膽敢在她沉浸練習時出聲打擾的人,不管是誰,她都吝于給予半點好臉色,直接選擇了充耳不聞,手腕一翻,木劍再次揮出。
然而,下一瞬,一道銳利且毫不掩飾的劍意驟然自身側襲來,直指她持劍的手腕!這已不是打擾,而是赤裸裸的挑釁和攻擊。
羊梵梵眉尖一蹙,身體本能地做出反應,足尖輕點地面,身形如蝶般向后飄退數尺,險險避開。她終于冷眼看向來人——正是方才報名時提及的江賽玉。
江賽玉仿佛沒看到羊梵梵眼中的不悅,反而自顧自地拾起羊梵梵放在一旁巖石上的另一柄備用木劍,隨手挽了個劍花,劍尖徑直指向羊梵梵,唇角勾著笑,語氣故作恭敬,手上的動作卻充滿了侵略性:“殿下,打擾了。可否與我現在一比?”
羊梵梵目光掃過她手中屬于自己的木劍,眼神更冷了幾分。她調整了一下呼吸,擺開迎戰的起手式,聲音平淡無波:“既已同入闕仙門,就不必再使用世俗的稱謂。”
“來。”既然避不開,那就打。
“是。”江賽玉一笑,那笑容卻未達眼底。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離弦之箭般疾射而出,動作迅猛如電,木劍帶著破風聲,毫不留情地對著羊梵梵當頭劈下!其力道之剛猛,完全不像是在進行同門間的切磋。
羊梵梵舉劍格擋,“鏘!”兩柄木劍交擊,竟發出了近乎金鐵相撞的脆鳴!巨大的反震力讓兩人手臂都是一麻。
下一刻,兩道身影便在這亂石叢中激烈地纏斗起來。劍風呼嘯,身影交錯,她們的打斗毫無同門較技的留手,招招凌厲,式式狠準,仿佛不是在比試,而是在進行一場真正的搏殺。
周遭那些堅硬無比的玄石倒了霉,莫說被劈開,但凡被她們的劍風掃到,或是被閃避的腳步踩中,皆紛紛崩裂、碎成一地齏粉。
從日正當空一直打到日影西斜,金黃的余暉灑滿巨石山,兩人竟還未分出勝負,呼吸雖略顯急促,卻依舊平穩,顯示出極為深厚的根基。
羊梵梵越打越是興奮,眼眸亮得驚人。除了平日里被游載親自操練(單方面挨打),她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如此勢均力敵、酣暢淋漓的純劍道比拼了。沒想到第一次讓她感受到這種快意的,竟會是讓她心存芥蒂的江賽玉。
而江賽玉臉上的笑容依舊掛著,只是那笑意之下的眼底,卻翻涌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怒意。
羊梵梵能清晰地感覺到這股怒意,如同毒蛇的信子,充滿敵意,但她完全不明白這怒意從何而來,也懶得去深究。她現在只想享受這難得的對手。
就在她凝聚“炁”息,準備發起新一輪更猛烈的攻勢時——
一股浩瀚如淵、如極北寒淵的熟悉威壓驟然降臨!
仿佛無形的巨手猛地攥住了這片空間,空氣瞬間凝固,所有聲音戛然而止。正在激斗中的兩人動作猛地一滯,如同被冰封的琥珀,再也無法動彈分毫。
游載來了。
他無聲無息地立于一塊最高的巨巖之上,衣袍在夕陽下拉出長長的陰影,面容隱在光影交界處,看不清表情,唯有那雙冰寒徹骨的眸子,落在羊梵梵身上。
“羊梵梵。”
三個她再熟悉不過的字眼,如同驚雷炸響在羊梵梵耳邊。她嚇得渾身一激靈,心臟幾乎漏跳一拍。
游載極少連名帶姓地叫她。
而另一邊的江賽玉,顯然極不習慣也無法承受如此恐怖的威壓。她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試圖抵抗那無處不在的壓力。
一絲鮮紅的血跡竟直接從她的鼻腔中涌了出來,順著蒼白的嘴唇蜿蜒而下,顯得格外刺目……
滴落在她絳紫色的衣襟上,炸開了花。
突如其來的寂靜,籠罩了整片巨石山。
游載的目光如芒在背,率先刺向羊梵梵,那其中蘊含的意味讓她從興奮的余溫消失殆盡。
“師尊……”羊梵梵艱難地開口,聲音因壓力而微顫。
游載卻并未理會她,視線微轉,落在一旁臉色慘白、鼻血仍在不斷滲出的江賽玉身上。那目光依舊,但帶上了一絲審視。
江賽玉咬緊牙關,試圖在那可怕的威壓下挺直脊背,但身體的顫抖和不受控制的鼻血讓她顯得格外狼狽。
她努力想開口說什么,卻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氣音,鮮血糊住了她的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