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老板，我是不是打擾到你……”

周芷煙狀似后悔的說道。

楚墨遲幽深的眸子沒有太大的波動，電話那頭的葉清宜也保持了沉默，一時之間停車場內有些詭異的安靜。

直到，陸陸續續有高層走到停車場，看到這詭異的一幕。

“外面下了雨，不要亂走，我很快就到?！?

楚墨遲沉聲說道。

葉清宜淡淡的嗯了一聲，語氣不詳。

“老板……”

在看到楚墨遲準備上車離開的時候，周芷煙出聲喊了一聲，目露期盼。

“錢經理?！?

楚墨遲揚聲喊了一句，一矮矮胖胖的男人聽到聲音，迅速的走了過來，“楚公子。”

“錢經理如果方便，就辛苦一趟把周秘書送回去?！?

楚墨遲說道。

錢經理原本就對這位長相不俗的女秘書心存好感，忽然聽到有這樣的好機會，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了下來，“有空有空，老板您放心?！?

楚墨遲自然是沒什么不放心的，隨意的點了下頭后，便上車離開。

周芷煙看著遠去的豪車，站在原地狠狠的咬了下唇。

“周秘書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錢經理逮到機會忙不迭的就大獻殷勤。

周芷煙聞言，笑容有些勉強道：

“不用了，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情，就不煩勞錢經理了，待會兒處理完事情，我自己打車回去?！?

錢經理聞言還想要說些什么，但是周芷煙已經轉身離開。

在商場上混跡多年，誰都不是傻子，錢經理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懂周芷煙心中的算盤，見她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看著她的背影，暗自呸了一口，“還真當自己是天仙了，想要往上攀登頂，也不看看自己夠不夠那個本事?！?

周芷煙并沒有走遠，聞言，狠狠的攥了攥手指：等她上位的那一天，她絕對不會放過這些曾經對她落井下石的人。

……

“那邊站著的，是清宜？”一輛價值不菲的豪車上，一名打扮年輕艷麗的女人推了推身邊的男人，說道。

葉父聞言，順著她的目光向外看去，果不其然真的看到在公司樓下躲雨的葉清宜。

“……把車開過去?！?

葉父沉默數秒后，說道。

在楚墨遲說還有五分鐘左右就到地方的時候，葉清宜在公司里待的有些煩悶，就想著出來等，誰知她剛剛在樓下站立沒多久，一輛黑色的轎車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葉清宜準備讓開一些的時候，車窗卻慢慢的降了下來，露出兩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讓她的面色登時就沉了下來。

因為來的，是她在四方城最不愿意遇見，最不愿意碰見的兩人。

一個是她親生父親，一個……是她繼母。

多年前在她面前像是發情的獸類一樣媾和，成為她記憶中怎么也抹不去的灰色痕跡。

“怎么沒開車？上車，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自從上次不歡而散以后，這是父女兩人第一次見面。

葉清宜嘲弄的看著車內的兩人，“謝謝葉總的好意，不過，不必了?！?

“下這么大的雨，還在胡鬧什么？！

”葉父板下了臉，教訓道。

葉清宜聞言卻只是輕笑一聲，“既然不想看我胡鬧，葉總還是離我遠一點的好，省的我們相見兩厭，傳出去憑白讓人看了笑話?！?

葉父：“混賬東西，你……”

身旁的女人拽了拽他的胳膊，

“別跟孩子一般計較，你們父女兩個好不容易見上一面，不要再因為以前的一些誤會鬧的不愉快?！?

在葉父沉沉的臉色中，女人又轉過頭，對著葉清宜說道：“清宜，你爸也是好意，你也不小了，以后也該學習一下怎么體諒長輩……”

葉清宜掏了掏耳朵，打斷她的話，“孫女士，請問你是在教育我嗎？你又是在用什么身份教育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跟你不熟的很。”

孫琳的臉色一僵，“清宜，我是好意。”

葉清宜笑了笑：“你的好意我從來都是敬謝不敏，這么多年了，孫女士還妄圖在我的面前擺長輩的面子，是覺得……我這兩年脾氣好了點、還是覺得我這人記性不好？”

孫琳被她這樣毫無顧忌的嘲諷，面上也有些掛不住了，委屈的看向葉父。

葉嘯鳴對這個女兒心中是有所愧疚的，不管怎么說，都是他的獨女，也是他……曾經唯一想要度過后半生的女人，生下的獨女。

這些年，父女兩人越走越遠，葉父是想過彌補的，但是最終卻也無濟于事。

葉清宜從小就犟得很，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她認定了是他害死了她的親生母親，無論他說什么都聽不進去。

“夠了，葉清宜，對待長輩你連最起碼的禮貌都不懂嗎？！”葉父惱怒道。

葉清宜“嗬”的一笑，“我……”

“滴滴滴——”

迎面駛來的一輛商務車，按響了喇叭。

葉清宜只一眼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楚墨遲撐起黑色的雨傘，皮。鞋踩在雨水中，傘面遮住他的半張面頰，面容隨著他一步步的走進，逐漸的清晰起來。

“不是讓你在里面等，怎么出來了？”他將傘撐在她的頭頂，理所當然的忽略了身后車上的兩人。

從來，葉清宜不放在心上的人，在楚公子這里，勢必也找不到任何存在的價值。

“里面悶，就想要出來等一會兒……”她的眸光瞥了一眼車上的兩人，嘲弄道，“不過，似乎出來的很不是時候。”

葉父的臉色因為她的話，變得更加陰云密布。

楚墨遲卻什么多余的反映都沒有，“既然這樣，我們走吧。”

“楚總這是沒看到有長輩在？！”葉父沉聲道。

楚墨遲微微側了側身，這才算是正式的給了兩人一點目光，“葉總，清宜身體不好，陰雨天容易著涼，如果您沒什么事情，還是改日再聊的好。”

葉清宜聞言，唇角略微的揚了揚，贊賞的在他的面頰上親吻了一口。

楚墨遲嘴角噙著一抹笑意，“不跟我生氣了？”

葉清宜抿唇，“你想得美，回去以后給我老實交代。”

楚墨遲很是好脾氣，“……好?！?

兩人之間你一眼我一語的，完全將車上的兩人當成了空氣。

葉父正待發作的時候，楚墨遲已然半攬著葉清宜的肩膀，上了車。

走的時候，這是連聲招呼都沒打。

孫琳有些憤憤，“果真是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樣，你看他們……”

葉父低眸瞥了她一眼，目光有些沉冷。

孫琳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么，緊忙閉上了嘴。

……

車上的葉清宜有些異常的沉默，不是低垂著頭，就是出神的看著車窗外雨水打擊玻璃的畫面。

楚公子有些擔憂，時不時的就要扭頭看上她兩眼。

幾次想要開口，但終究都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葉家的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但就是因為太過清楚，有時候反而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么。

車窗外的雨水“嘩啦啦”的落著，四方城被蒙上了一層氤氳的顏色，楚墨遲在等紅綠燈的時候，伸出手掌蓋住了她的。

手背上熟悉而又溫暖的溫度，讓葉清宜慢慢的回過了神。

對上他那雙擔憂的眼眸，葉清宜的眼淚，沒有任何征兆的就落了下來。

看到她落淚，楚墨遲就有些慌了，抽出紙巾想要給她擦拭眼角的淚光。

“滴滴滴滴——”

車身后面，是一連串的喇叭聲

原來，在兩人無聲對視的時候，前方的紅燈，已經變成了綠燈。

冒著大雨還在路中央執勤的交警也在不停的吹響著哨子，楚墨遲只好先行將車開到一旁。

“為什么哭？”

他問。

葉清宜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朝著他無聲的伸出了手臂。

楚墨遲心中輕嘆一口氣，伸手將她抱住，緊緊的抱住

窗外是傾盆的大雨，砸在騎著電瓶車人的臉上都是生疼的，而?？吭诼愤叺霓I車內，卻是一片的沉寂，好像，時間就此擱淺。

“因為……葉總？”

雖然是疑問，但口氣卻是肯定。

葉清宜將下巴壓在他的肩上，什么話都沒說。

如果是放到往昔這種時候，楚墨遲多半是……會跟她同一個鼻孔出氣，無論對錯。

可是如今……“

清宜，也許，葉總是真的想要挽回你們之間的父女情誼?！?

他說，“不管怎么說，你們都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多一個人照顧你，總是好的。

后半句話，他壓在了舌尖，沒有吐出，生怕她，察覺出任何的異樣。

只是，他隱藏的意思，葉清宜不可能明白，她能聽懂的只有……他要她原諒那個，害死了她親生母親的負心漢。

葉清宜有些難以置信這句話竟然是從他的口中吐出，慢慢的松開了抱著他的手，

“……你說什么？”

楚墨遲斂了斂眸子，“清宜，或許，你該慢慢的……原諒他?！?

等那天到來的時候，葉嘯鳴……因為血脈關系，才會多多照拂她。

“原諒？”

葉清宜忽的就笑了，“我為什么要原諒他們，憑什么要原諒他們，憑什么我要承受失去至親的痛苦還不能發泄，憑什么啊，我就是想把我心中的痛苦十倍百倍的還給他們，我就是要讓他們膈應，讓他們難受，我就是要讓他們遭到報應。”

“誰讓他，先負了我媽媽！”她眼中充斥著淚光。

楚墨遲試圖安撫她突然激動起來的情緒，“清宜，你聽我說，我不是……”

“我不想聽！”

她打斷他的話，“你變了，楚墨遲，你以前，絕對不會跟我說這種話?！?

楚墨遲想要安撫她的手，因為這一句話，僵在了半空中，脊背也為之一怔。

以前，是啊，以前的楚墨遲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他有絕對的自信，護著她一輩子，讓她永永遠遠做那個無拘無束，肆意而活的大小姐。

可是現在，他……做不到了啊。

他成了一個，不知道哪天就會突然閉上眼睛的廢人。

閉上眼睛以后，可能永遠都不會再醒過來的廢人。

這樣的他，哪里還有勇氣和自信，跟她說：沒關系，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他已經沒有這個憑借了。

他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時間內，替她安排好一切，包括……葉父那邊。

他一定要確認，不管他……在將來的哪一天閉上了眼睛，她都還可以肆意的活著，無拘無束的活著。

“清宜，人……都是會變的。”他說，“沒有誰會真的一成不變?！?

就連壽命的長短都是會變化的……

他心中的沉重，自己扛著，給她看到的都是鮮花爛漫，葉清宜不懂，因為他什么都沒說。

所謂的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罷了。

這話，葉清宜在很久很久的以后，才真真正正的明白。

只是，他的話，在葉清宜的耳中聽來，卻只有刺耳，“所以，這是你……跟外面的女人糾纏的理由，是嗎？”

她目光灼灼的看著他，“你想借由葉嘯鳴的事情告訴我什么？男人變心是常態？

還是……唔……”

她沉聲質問他的模樣，讓楚墨遲的心口一陣陣的刺痛，眼睛一紅，扣著她的后腦，就用唇堵住了她的嘴。

即使知道她是無心的，即使知道她只是因為氣憤，只是因為惱怒，只是因為什么都不知道，但他的心口還是疼的沒有辦法呼吸，只能用這種辦法來緩解心中的疼痛。

葉清宜起初掙扎了一下，但是在掙扎無果的情況下，慢慢的便也放棄了抗拒。

兩人之間的這一吻，持續了良久良久。

直到，穿著雨衣的交警敲響了車窗——路邊違規停車，罰款200。

回到家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這場洗滌整座四方城的大雨，來得快去的也快。

葉清宜從車內走出來，沒有直接進屋，而是站在院內，看著澄澈的天空有些出神。

“如果這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能雨過天晴，那該多好。”

楚墨遲關上車門的時候，正巧聽到

她的這聲自言自語，喉結滾動了一下，從后面抱住她，“雨后總會天晴，任何事情……都會有這一天?！?

葉清宜卻搖了搖頭。

“怎么了？”

他問。

葉清宜：“楚墨遲，你知道嗎？我從來不信愛情，也不信婚姻?！?

因為但凡是感情都會有轉淡甚至反目的那一天，多數的婚姻都不那么幸福。

他的唇瓣動了動，“那你……”相信什么？

“可我信你?！?

她說。

楚墨遲脖頸一僵，“什么？”

葉清宜脫離他的懷抱，微微抬頭看著他，“我不信愛情，不信婚姻，但是我信你。”

楚墨遲的喉嚨一陣干涸，心神也為之一振，“怎么，突然說這些？”

葉清宜：“不是突然，有件事情我已經想了很久?！?

冥冥之中，楚墨遲好像已經從她的眼睛里讀出來什么，一個曾經他夢想了多次的答案，可是如今……

他卻只想要逃避，他不敢去聽，不敢去想，不敢去面對。

“我們已經在一起很多年了，我想說，我們也到了該……”

“清宜！”他猛然揚高了聲音，面容有些蒼白的阻止了她的話。

葉清宜一頓，目光審視的看著他。

從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絲一毫受傷的神情。

可他不會知道的是，他的閃躲和回避，對于葉清宜來說，無異于是晴天霹靂。

她將這聲打斷，這份閃躲和回避，理解為了……拒絕。

有些話，即使明知道問出來，是在自取其辱，但卻還是吐出了口，就如同現在的葉清宜，“你……不愿意？”

不愿意娶她？

不愿意跟她共度余生？

不愿意……跟她結婚。

垂著眸子的楚墨遲，他的心中在吶喊，在呼嘯，在奔騰，

他愿意，

他想，

他要娶她！

這是他在少年時便扎根在心底的想法，他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又怎么會……不愿意。

可是，他不能。

也不敢，娶她。

娶了以后呢？

親眼看著他斷氣？

然后因為痛失愛人，行尸走肉的活著？

他只要想到那個場面，就心如刀絞。

他娶不起她……“清宜，今晚，你想吃什么，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葉清宜已經轉身離開。

當天，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到了往日該睡覺的時間，葉清宜卻怎么也睡不著，穿著睡衣，便走到了院子里。

她站在曾經兩人一同栽種的樹下，想著曾經的點點滴滴，又轉而想到了這一年來楚墨遲所產生的變化，一幕一直在她的腦海中浮現，回蕩，就像是烙印在骨髓中一樣，痛楚是那么的清晰。

她有些癡然的看著眼前的樹，這樣的畫面莫名的就帶著幾分熟悉的感覺，她忽然想到，當年……

他們確定關系的那一天。

那天，她被他惹急了，偷偷的在他午睡的時候，拿出化妝品給他描眉畫眼的，畫了個精致的妝容，然后一個人跑到院子里，想著他頂著那張臉出門后，受到百分之百回頭率的畫面，笑的樂不可支。

直到感覺到身邊走近了一個人，那人在她的身邊停下腳步，大掌扣住她的肩膀。

葉清宜不敢置信地的瞪大了眼睛看著楚墨遲，唇動了動，卻沒有吐出完整的音節，“你……你……”楚公子雙手環胸，看著她瞠目結舌的模樣，一言不發。

時間靜止，葉清宜當時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在浮現，那就是跑……

楚墨遲看著她逃跑的模樣，恨得牙根癢癢，抬起長腿就追了上去。

等快臺階的時候，葉清宜為了躲避突然出現的傭人，腳一滑，猛地蹲坐在臺階上。

腳踝跟臺階來了個親密的接觸，痛得她不禁發出一聲輕呼。

楚墨遲追上來的時候，一邊喘息一邊惱怒地道：“你跑什么？嗯？”

葉清宜斂著眸子，揉著腳踝低著頭不說話。

楚墨遲最受不了的就是她這幅模樣，心一軟瞅瞅她的鞋子蹲下來，撥開她的手說：“崴了？我瞧瞧。”

葉清宜拍開他的手，不說話。

楚墨遲睨著她別扭的模樣，恨不能將她捻碎了揉進骨血中，省的沒完沒了的折騰他。

不顧她的意愿，強行掀開她的褲管一看，已經腫了起來。

指腹輕輕一按，葉清宜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楚墨遲看著她微紅的鼻頭，又好氣又好笑，唇強忍住笑，冷聲道說：“還知道疼？崴斷了才好，讓你跑?！?

葉清宜低著頭，沉默著，一言不發。

他扭頭看看剩下的臺階，站起身背對她扎個馬步，冷臉道：“愣著干嘛，趕緊的，去醫院看看。”

葉清宜抬起明艷的眸子，看著他的動作，沒有動彈。

楚墨遲還不耐煩地催促：“你倒是趕緊的，你都折騰我這么多年了，也不差這一回兩回的?！?

葉清宜聞言，這才慢慢站起身，慢慢趴到他的背上去。

到了醫院。

她掙扎著從他背上下來，“我能走。”

說完一瘸一拐的走了。

楚墨遲看著她的背影暗暗攥了攥拳，跟了上去。

到了診室。

醫生瞥了眼她的腳踝，淡淡說了一句“冰塊冷敷，二十四小時后方可熱敷，用些紅花油按摩化瘀消腫。”

幾句話就把他們倆給打發了，在兩人走出診室后，葉清宜還聽見那醫生在對著護士抱怨，“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喜歡小題大做，扭傷個腳，竟然來三甲醫院……”

走出醫院，楚墨遲徑直將她拖到了車上：“別亂動?！?

“我，我跟人約了要去圖書館。”

她站在車門前，一動不動。

楚墨遲被她給氣笑了，說：“不回去是吧，那咱們就在這里耗著?！?

葉清宜扭頭瞪他。

楚墨遲毫不退讓。

最終自然是身驕肉貴的葉大小姐耐不住，氣憤的坐上了車。

回到家后，他一言不發的跟著她就進了房間，擋住她準備關門的動作，“清宜，咱們談一談，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她撇過頭。

楚墨遲真是恨不能上前撬開她的腦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構造，“難不成你就打算一直這么吊著我？連個名分都不給？”

“你胡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