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部傳來刺骨的疼痛,阿云便在這疼痛中幽幽醒轉過來。
“阿云,你醒了?感覺如何?”是萍姨的聲音。
“我沒事,只是背部有些疼。母親呢?母親怎么樣了?”
萍姨沉默了一瞬,方道:“你母親她,舊疾復發,已經故去。”
“舊疾?什么舊疾?”阿云緊緊抓住萍姨的手,問道。
“她的心脈,在那年棲風崖下便已斷過一次,雖已被我勉強續上,但這么多年來,仍是靠著仙人血脈滋養才得以延續。”萍姨低聲說道,“這次她以全力對抗混沌之劫,與混沌之劫相撞之后,便已再度受損,之后,混沌之劫碎片炸開,她勉力為你擋下一擊,又重啟陣法將絕大多數碎片困住并銷毀,終是導致心脈盡斷,再難醫治。”
“不,不可能的,萍姨,您能為她續第一次,就能續第二次,不是嗎?”阿云不愿相信,流著淚問萍姨。
“阿云,我只是個凡人,很多事情,我也無能為力。”萍姨低聲道。
“不會的,不會的,母親是大巫女,不會的……”阿云淚流滿面。
“阿云,我知道你現在十分痛苦,可你現在已經是大巫女了,有些事情,還需要你來處理。”萍姨扶著她的肩,沉重地道,“混沌之劫,并沒有完全銷毀。”
“什么!?”
“你母親在最后銷毀了絕大多數爆炸之后的混沌之劫碎片,但由于爆炸發生得太過突然,還是有一小塊飛向了陣外,并且擊穿了茗山的護山陣法,不知所蹤。混沌之劫的力量已被陣法激發,此時流落世間怕會帶來危害,需要盡快找到它,現在只有你才能通過云佩感覺到它的存在。”
“我明白了,我這就開始尋找。”
萍姨扶阿云坐起身,阿云拿出云佩,輕輕拂過上面的紋路,鼻子微酸。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母親的氣息。
阿云長吸一口氣,勉強穩定了心神,開啟陣法,激發云佩的感應力。
一刻鐘后,阿云睜開眼睛。
“云佩也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怎么會?”
“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混沌之劫碎片受創過重,此時力量太過微弱,無法引起云佩的反應;二是這碎片距離此地太過遙遠,超過了云佩的感應范圍。但,除非是以混沌之劫完整的力量產生的爆炸,否則僅憑著爆炸之力,那碎片不可能飛躍超過云佩的感應距離,更何況,它還曾與護山陣法相遇,被減損了部分力量。因此,應該是第一種情況。”
“那如今只能先放任它不管了。”
“萍姨放心,我會時常搜索它的存在的。”
“好。你先休息吧,其他事情等你身體恢復再說。”
萍姨正要退下,卻不妨被阿云拽住了衣袖。
“萍姨,母親她,可有留下什么話給我?”
“沒有,我們趕到時,她已經故去。”萍姨低聲道。
“萍姨,您跟母親相熟,您說母親她,還在恨我嗎?”阿云的聲音有些縹緲,拽著衣袖的手卻是緊了緊。
“她是你的母親,怎么會恨你。”萍姨一愣,拍了拍她的手,輕聲說道。
“可她恨過的。”阿云低下頭,“那年棲風崖下,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滿了恨意。那時我還小,不懂發生了什么,后來,才慢慢聽到一些她和林叔的事情。是我,害了林叔,所以她恨我,也是理所當然。萍姨,您當時,心里也是怨我的吧。”
“怎么會,萍姨從來沒有怨過你,因為哥哥他不會怨你。哥哥他這一生,最愛的人就是敏姐和你,能夠救下你,哥哥他心里必定是十分欣慰的。”萍姨握緊了她的手,“至于敏姐,也許那天她一時難以接受,對你有過遷怒,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她從未恨過你,她恨的,其實是她自己,她恨自己沒能保全你們。”萍姨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敏姐她,只是個被巫族責任束縛的可憐人。所以這次,她才想要拼一拼,她希望能在她有生之年毀掉混沌之劫,這樣,你就不會因為巫族的責任,再次犧牲自己的幸福,重蹈她的悲劇。”
“原來如此。”阿云淚流滿面,“原來母親此次孤注一擲,竟都是為了我。可是,萍姨,我愿意嫁給最有天賦的族人,從我知道巫族責任的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不,阿云,不一樣的。混沌之劫已現,如果這次不能被銷毀,那么,就必須要催生天選的大巫女,而天選的大巫女,需要同時為巫族和王族的后代。也就是說,你所面臨的,是嫁入王族。”
“什么?!為什么母親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如果母親告訴了我,如果我早些知道他的身份,也許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了,是我害死了母親。”阿云再次痛哭起來。
“阿云你在說什么?他的身份,他是誰?”萍姨疑惑問道。
阿云勉強穩定住情緒道:“萍姨,您知道太子是誰嗎?”
“我知道,是林峰。”
“那您可知,我們二人,早已彼此傾心。”
“什么?”萍姨震驚道。
“從他在崖邊護下我的那天起,我的心中便有了他的身影。只是我知道,作為下一任大巫女,我的夫婿只能是巫族最有天賦的男子,不可能是他。況且,我也并不能確定他的心意。于是我便壓下了自己的情感。直到他離開隱山的那天,托小梅將這個交給了我。”阿云從枕下拿出那支雕刻了鳳羽花的玉簪遞給萍姨。
“這是?”萍姨疑惑道。
“這是他親手雕刻,送予我的發簪。他曾說,在巫族之外,男子送女子發簪,意為愿聘之為妻。”阿云哽咽道,“當時,我亦喜亦悲,喜的是我知道了他的心意。而悲的是,我是小巫女,我與他注定有緣無分。后來,母親傳來混沌之劫的消息,我的心里燃起一絲希望。我想著,如果此次混沌之劫能夠完全銷毀,或許我跟他還有一線可能。找到冷月花的那天,我其實曾想過要跟母親坦白自己的心意,但我最終猶豫了,我放棄了那次機會。回去的路上,您問我怎么了,我也沒有跟您坦白。”阿云痛哭道,“都是我的錯,如果,如果那天我有跟母親坦白,跟您坦白,那在母親和您見到林峰后,是不是就不會選擇這一步了?是我害了母親,是我……”
萍姨愣住了,這就是天意嗎?混沌之劫的現世,終究是要催生出天選的大巫女。命運之力,無論是人是仙,終究是敵不過。
萍姨輕柔地扶過阿云的背,將她抱在自己懷里,輕聲道,“阿云,這不是你的錯,只是造化弄人罷了。”枕邊,有淡淡的白光縈繞著云佩,似在嘆息。
待得阿云哭夠了,她從萍姨懷里直起身,問道,“太子在哪里?”
“他突然出現在陣法中,被混沌之劫碎片的爆炸之力傷到,昏迷了過去,好在傷勢并不嚴重,眼下由阿寬照料,在茗山派養傷。”
“國主呢?”
“也在茗山派,他擔憂太子,不愿在山下等待。”
“萍姨,替我向國主提親。”
萍姨一愣,看向阿云。少女的眼眸中,之前的稚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堅韌,是屬于大巫女的堅韌。
“是。”萍姨肅穆起身,恭敬應下。
“終究還是要走這一步啊。”凌峰房內,國主聽完萍姨的來意,唏噓道。“巫族所請,王族自然從命。”
萍姨道謝,心底卻依舊哀傷。
“萍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阿云的。不是為了王族的責任,而是因為,我心悅她。”凌峰堅定地道,“我向您起誓,守護天下的重任,我必和她一起承擔。這世間苦樂參半,我必陪她一路同行。”
“有太子這句話,想必故去的大巫女也能安心了。”
永徽五年,曦國國主昭告天下,巫族南宮氏,善良溫婉,心系天下,救茗山百姓于水火之中,其賢良淑德,堪為女子表率,今特為太子聘之為妻,擇吉日完婚。天下嘩然。
永徽六年,曦國太子東方凌峰迎娶巫族大巫女南宮沐云為妻,巫族隨之入世。婚后,太子常攜太子妃游走全國各地,百姓皆羨慕其為神仙伴侶。
永徽七年,曦國國主崩于都城,太子即位,改國號為永安,是為永安元年。
永安二年,公主瑾葉降生。
永安六年,蒼國大舉進犯曦國。
永安七年,曦國流言大起,皆道公主乃災難之源。同年,瑾葉公主刺死石老將軍,國主廢南宮氏王后之位,逐南宮氏及瑾葉公主出都城,世傳亡于茗山腳下。同年,一女孩名雨葉,拜入茗山派,得掌門及大師兄秦楓悉心照料。
永安十八年,翼國攻破蒼國。同年,巫族被滅。
永安十九年,翼國大舉進犯曦國,在曦國布下四方陣。已故瑾葉公主及其師兄秦楓突現都城,秦楓護送國主及百姓出城避難,而瑾葉公主以逆血陣對抗四方陣,誅翼國軍師、滅混沌之劫于陣中,隨后命隕于云霄殿。十二年前真相得現,瑾葉公主與南宮王后得以正名,然巫族已再無一人。曦國國主自此纏綿病榻。
永安二十年,翼國遞交降書,持續了兩年的戰爭得以終結。同年,茗山派第一弟子秦楓墜崖而亡,國主聞之,心傷不已,不久后不治身亡,傳國主位于王族旁支子弟。
至此,近古時代終結,天下終得擺脫混沌之劫,永世長存。而巫族漸漸被人遺忘,消失在歷史長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