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晉華(上)
- 美人好折枝
- 語笑風
- 3157字
- 2022-10-03 20:23:24
我一出生便是南楚身份最為尊貴的郡主。
我的皇外祖母,是一朝太后;我的舅舅,是一國之君;我的母親,乃是皇外祖父和皇外祖母唯一的嫡親血脈鳳陽大長公主。
據說我還未出生,就有圣旨下達,為我賜名“景華”,男則為世子,女則為郡主。
最終,母親覺得這個名字恩寵太過,為我取名晉華。
我出生的時候,正值滿城牡丹花開得最盛的時節(jié)。
我也一如這牡丹花一般,自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尊榮無限。
記憶中,我身旁總有卑躬屈膝服侍不盡的人,有數不盡的瓊樓玉宇和寶石珍饈。
我也很早就明白,我的母親是位何等尊貴的公主,我的身份亦是何等貴重。
至于我的父親,那時的我年紀尚小,并沒有具體印象。
只依稀記得睡意朦朧中一道愁眉的黑衣身影注視著我,“可惜不是男孩兒。”
這便是我腦海中關于父親的唯一影像。
我感受得到父親不喜歡我。然而我還未領悟那話中的真意,便收到了父親離世的消息。
那一天,高貴的母親一身素服,目光黯淡了幾分,沒有一句話。
之后任我如何吵鬧,她都未提父親一字。
自那以后,我再未從任何人口中打聽到有關父親的事。
而那道話語,卻如同一道疤痕一樣烙印在我幼小的心上。
之后每隔一段時間,母親都會帶我入宮探望皇外祖母。
皇外祖母是位很尊貴的慈祥老人,她很喜歡我,總是抱著我在她膝下玩兒,給我許多貴重的東西,逗我玩耍,還總是“鳳君”“鳳君”地喚我。
那是皇外祖母給我取的小名。
自然,宮中還有位位高權重的皇帝舅舅。
宮中似乎人人都很怕這位生得嚴肅的皇帝舅舅,可我不怕。
我記得那時的我膽子特別大,就曾拔過舅舅的胡子。
我喜歡這位皇帝舅舅,他對我很好,讓我感受到了一絲父愛的溫暖。
皇帝舅舅也很是寵溺我,一見我便會放下奏折,喜笑顏開地抱我去玩兒,陪我放風箏,給我講故事。
那一年,我五歲。
或許是皇外祖母和舅舅的疼愛,讓我漸漸忘卻了幼時的一段傷痛。
之后不久,我便住在了宮中,與眾皇子公主一起讀書學習。
我的成績很好,門門功課都得到了太傅的贊賞,就連皇帝舅舅也時常夸我天資聰穎。
可每次回府母親總會一臉嚴肅地考察我的功課,答不上來,便不準休息。
父親離世后,母親對我格外嚴厲,事事管教。
一次我學得累了偷了會兒懶,母親便打了我二十手掌。
我哭著生氣地質問母親為何三表哥他們可以偷玩,我卻半點娛樂都不能有。
母親眼中深邃了幾分,“晉華,你記住,你是南楚皇室最尊貴的女兒。”
那道落寞的身影和堅定的言語叫我無法反駁。
我學得愈發(fā)認真,門門功課都是第一,我收斂起了玩性,一門心思想要做到最好,既想要母親高興,也感念舅舅與皇外祖母對我始終如一的疼愛。
我要想所有人證明,我不比任何男兒差。
我以為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
沒想到的是,十歲那年,隨著皇外祖母的病重離世,我的人生迎來了一次徹底的轉變。
那一天,母親眼中落下了一滴眼淚。
那是我一生中見過母親唯一一次傷心和脆弱的樣子。
母親有沒有愛過父親呢?那是我童年唯一一次勾起的對父親的回憶。
之后,便是國葬,母親帶著我去寺廟祈福。
上香之時,我好奇抽了支簽,卻久久未等到寺中僧人回返。
疑惑尋找之際,我意外偷聽到了母親房中的談話。
據那位跟隨母親身邊多年的嬤嬤說,我一出生便有一位高人為我算命,說我有皇后的命格。
“晉華,你都聽到了?”
房門外的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為我那時既不明白母親的深意,也瞧不上宮中的那幾位皇子,“母親,我不愿。”
母親似是明白我的意思,笑了笑,“母親知道,我兒配得這世間最好的。”
也就是在那一天,我知曉了一個久居平宣的四皇子的存在,我得知了一個驚天秘聞……
之后,母親便將我接出了宮。
那一年秋,我如愿踏上了去往平宣的路途。
我只想看看,那個命定會成為南楚下任國君的男子,那個與我結下命定姻緣的人,究竟是怎樣的。
若他入不了我的眼,我也是不依的。
我心高氣傲地坐著馬車離開了令夏,當作一場山水游玩,一走便是十日。
然而我還未見到平宣的城門,便在一山野中遇到了一群悍匪打劫。
那群人著實可怕,個個目光桀驁。
看著護衛(wèi)一個個倒地,我生平第一次有了些懼意。
就在我以為自己快要沒命的時候,一支利箭襲來,直中那悍匪的心臟。
就在那道血影倒下的一刻,我恍然看到了這世間絕無僅有的一道身影。
一襲黑衣肅然,墨發(fā)飛散間,銀灰色面具下看不清容貌,自有一身非凡氣度,叫人不忍靠近,特別是一雙眼睛目光流轉深邃,凜然中恍然承載著這世間無盡的憂愁。
夜與月,俱落在他的身上。
一時間,那面具下,我恍然看見了他的俊美容顏。
那未長開的眉宇之下,恍然是這世間最深情的眸子,叫我剎時心動。
男子放下了弓箭,只漠然看了我一眼,便消失于黑暗。
我聽到了被解救的山民感謝的話語,他們喚他“濯池公子”。
濯池,我默念著這個名字,心中一震。
原來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我的心中莫名有些歡喜。
五日之后,我回到了令夏。
我沒有去平宣,我也沒有告訴母親途中發(fā)生的事,只默默收起了情思,一門心思刻苦學習。
那道身影,仿佛使我的人生與過往的所有努力突然有了意義一般。
經此一事,我突然認識到自己的脆弱,我要變強,就同他在祁延一樣。
我要變得更加優(yōu)秀,為了配得上他。
日后他歸來令夏,我會是最有資格站在他身邊的人。
我愿相信,這一切都是命中的安排。
琴棋書畫、四書五經,凡是一個貴女應有的才學見識,我統(tǒng)統(tǒng)都學。
我不再叫苦偷懶,這一切的一切,恍然都有了動力。
自那之后,幾乎每一個晚上,我都會夢到同一道身影。
而母親安排在平宣的人,亦會不時帶來他的消息。
他是我命中的劫……
當我再次遇到他,已是三年之后。
此時的他身量高了些,眸中秋水波瀾,周身的冷意更甚,恍然走在一處,便是嚴冬。
而我,則在得知他將面臨一場刺殺之時,忙想去幫他。
結果卻是,他為我負了更重的傷。
也就是因此,我第一次見到了他的面容。
膚白似玉,點眉似劍,俊美無儔,恍若皎月。
驚鴻一瞥,叫我心神一動。
不過他似乎誤會了什么,手持利劍指著我,“說,你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這聲音清如泉水,我卻被他凜然的目光喝住,“我……公子可還記得,三年前也是在此,一群山匪打劫,公子救下了一個小女孩。”
聞言,他似是思索了一番,最終放下了劍,戴好了面具毅然離去,“日后別出現在我面前。”
我被這冷言定在原地。從小到大,哪個不是對我喜笑逢迎?
他竟未看我一眼。
我不甘。
不久,我便女扮男裝混跡在一群貧民之中。我知道他的事。
這些年,他暗中收了不少徒弟,又或者說,他在暗中培養(yǎng)勢力。
我要成為他們中的一個,與之更近一步。
他確實來了,在人群中打量了一眼,獨獨未留下我。
“公子等等。”
我不甘地上前開了口,他轉過身,冷言道:“有事?”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將心中疑惑問出了口,“公子收徒收了那么多人,為何獨獨不收我?”
“哦,那你又為何要拜入我門下?”
聞言,我緊張了幾分,“公子大名四處皆知,我自然是想要入山學藝。”
他當即冷笑了一聲,“三年前我救你一命,那日你為我傳信,已然兩清。上次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看著他欲要離去的身影,我忙追了上去,“不是的,我只是感念公子的救命之恩,公子于我有恩……”
“這世間,從沒有平白無故的恩情。”
那一語,叫我定在原地。
他知道什么了嗎?
半刻后我又搖了搖頭,他不可能知道的。
我不由想起他的往事,他的母親,那個遺言。
母親說,他要成為一國之君,那都是他應當遭受的磨難。
三日前,他因我受了重傷,我突然有些明白母親的話,或許我不該平加干預。
母親還說,如果我不能在第一次就給他留下一個足夠深刻的印象,那么最好就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
這一次,我好像失敗了。
當他詢問我那個問題,連我也說不清,我是因為喜歡,還是因著他日后的身份。
我為自己的謊言自責。
同時,我也未敢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如果那預言是真的,我愿相信那段命中姻緣終會成真。
其實這一次,母親準我以外出游學的名義,與之結識,培養(yǎng)感情。
但我已然沒有了勇氣,也不愿讓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染上雜質。
但我忍不住不去關注他,我在平宣住了下來。
我知道平宣城府住的不過是一個替身,但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下山。
我默默關注著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