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的某處小城中,忽聞一聲雷響,剎時烏云團聚,下起瓢潑大雨。
驟雨瀝瀝,過往行人面露急迫,紛紛奔走,向著周邊屋檐四去。
不少過客順著人流,跟著跑進了一家茶樓之中。
茶樓不大,已是滿座。有小二穿行其中,忙端茶遞酒,合著飄雨的窗戶。
坐席間,酒肉飄香,四座閑議不止,時有叫好之聲。
避雨者云至,見此情景,遂站集一處,目看向上方。
抬眼看去,上方正坐著一年過半百的長襟先生,神態悠閑。
只見他見著滿座客人,捋了捋胡須,繼續道:“書接上回!話說絕壁關一戰,雙方對峙了三月之后,南楚將士與東榆終于展開了一場生死決戰。
“據說那日烏云密布,陰風怒號,天空驟下暴雨,與今日這般天氣無二。先皇不顧眾將士阻攔,先出城與東榆王子血戰一場,身受利箭,之后佯裝潰逃,攜兩萬大軍連夜穿行十余里荒漠,繞敵身后,斷其糧草,終將東榆大軍兩側包圍,致使其潰不成軍。
“此次得勝,可謂舉國之力,歷盡艱難。先皇以身涉險、力挽狂瀾,不可謂不說英明神武,造福萬民!”
“好!”
一席話盡,四座嘩然,紛紛拍手稱好。有目光急切者,紛紛示意其繼續。
說書先生含笑一聲,示意四座稍安,故作深長,“自古英雄配美人。先皇能力卓群,又容貌俊逸,自是引得令夏城中許多閨閣小姐爭相愛慕。
“但先皇情癡,身邊女子只有與之定下婚約的晉華郡主一人。先皇登基后,晉華郡主則為中宮皇后。
“此后三年,任百官如何上諫,先皇也再未納其他女子,不可謂不說帝后……”
“轟??!”
“切!說的什么呀?一派胡言!”
上方之人未曾說完,空中突降雷鳴,四座瞬時喧嘩開來,紛紛面露不滿。
說書先生面上一囧,隨即起身賠罪一禮,又定下了心神。
只聞得驚案一響,瞬時靜了四座,“言歸正傳!且說先皇自即位后十余載,夙興夜寐,事必躬親,愛民如子,將南楚治理得井井有條,如今百姓安居樂業,海晏河清,可謂一代圣君。
“先皇治國理政素有良方,自不必說,若說有一點能引人閑議,當屬那位先皇身邊的冰清姑娘了。”
“敢問這位冰清姑娘是何許人物?”
人群之中,不知何人高聲一語,引得眾人紛紛點頭。
說書先生看了看四座,“這位冰清姑娘,乃是侍奉先皇多年的一位隨身婢女。
“據說這位姑娘不知來歷,口不能言,卻才貌無雙,匠心獨具,不光將先皇的飲食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條,還曾協助先皇處理政事。
“史書上載,先皇每有疑難,問之必得解。冰清姑娘侍奉先皇多年,與先皇同吃同行,關系甚密,傳言先皇動輒因朝事發怒,遇冰清姑娘而展顏,自是百官敬仰。
“時有百姓曾見二人私服出訪,引以為神仙眷侶?!?
眾人聞言,手中瓜子不香,酒肉不美,再生疑惑,“先皇與冰清姑娘是何關系?有何淵源嗎?”
說書先生微微搖頭,“其中淵源,知情者甚少,恐難以探知。
“不過坊間傳言,那位冰清姑娘與已故多年的平南侯府的洛三小姐容貌相似,先皇或是因此而對冰清姑娘喜愛有加。但洛三小姐的親朋故交拒不承認此事,故而這只能作一番推想罷了?!?
一語落下,四座寂然,感傷者有之,困惑者亦有之。
說書先生輕嘆了口氣,繼續道:“先皇一生心憂國事,操心勞力,致使六宮空置,鳳位空懸,未能留下皇嗣。
“年前,先皇身染重疾,駕鶴西去,實是舉國之悲。據說先皇逝世之日,天降異象,星殞如雨,舉國上下莫不觀望。
“是夜,冰清姑娘蹤跡驟失,羽林衛搜尋全城無果。時人猜測,冰清姑娘悲痛欲絕,是為追隨先皇而去。”
又一語落下,四座已有啜泣之聲,聞者悲傷,聽著感懷。
沉默良久,人群中又傳來一道聲響,“后來呢?”
“后來,”說書先生喝了杯茶水,捋了捋胡須,“先皇英年早逝,好在早已留有圣旨,命恭親王世子睿承襲皇位,丞相輔政,一舉免了諸多風波。
“之后,新皇依先皇遺愿取消國葬之禮,將其簡易葬入皇陵,據說陪葬之物不過一個木盒、一道圣旨而已?!?
聽到此處,四座惋嘆了一聲,“不知是什么圣旨?”
說書先生搖了搖頭,“無人知曉,史書也未記載。此等密事,或許令夏城中曾侍奉先皇多年的墨大統領和常公公能知曉一二。
“時過境遷,諸位想要知曉其中詳情,還是去令夏的茶樓聽一聽吧?!?
聲音漸小,四座靜默良久,方覺茶涼雨停,漸有碰杯之聲。
“快走!《七雁山行》又出續寫本了!”
寂然之中,茶樓外突顯一人身影,招朋引伴,面上喜色感人。
茶樓中人聞此消息,紛紛涌出,眼中迫切含喜。
有隨流者不解,見人流涌動,遂拉過途中一人,“不知那位兄臺口中的《七雁山行》是何物?”
“這你都不知道?”
一人打趣一語,解釋道:“《七雁山行》乃是這里有名的話本子,說的是明澤君與冰卿姑娘的故事,早年在令夏發行的兩部賣得火爆,早已絕版,想不到時隔多年,如今還有第三本。”
“冰卿姑娘?這話本中的名字為何與先皇的婢女同名呢?”
“這誰知道?不過這世間之事,無巧不成書?!?
路人瞧著人流,有些著急,“不說了,我們都搶著去買呢,去晚了可就賣沒了。聽說還是在錦州那邊發行的呢。”
那男子眼中疑惑,忙跟了上去,“錦州?”
“對啊,聽說錦州那邊近日還遭了盜賊。不過只要這話本能一直寫下去,管它在哪兒發行呢?!?
言罷,那人就已飛奔而去。
余下之人見此,不由心生困惑,自己這是錯過了多少好故事?
他抬頭一看,決眥之間,已是萬里晴空。
……
畫面一轉,在一喧嘩街道的小巷中,一黑衣男子疾步飛馳在院墻之間,不時看向身后。
“小賊!哪兒里跑?”
不過片刻,一持劍女子高聲一語,目光凜然地盯著前方之人,一副緊追不舍的樣子。
黑衣人見狀,沉氣飛上了房檐。
身后女子提劍一躍,再次跟上。
不久,此地,又一白衣男子趕到,手持劍鞘,凝眸片刻后消失不見。
半刻之后,黑衣人跑出了城,欣喜之余,不想去路被一河流阻斷。
持劍女子跟上,怒氣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便與之交手起來。
“女俠饒命!”
幾招之下,黑衣人就已認輸,卻未等他收手,便覺身后一陣巨痛,瞬時暈倒過去。
見狀,持劍女子面色不悅地看了眼來人,拿出黑衣人腰間的一個荷包,隨即拔腿就走。
來人眼中一頓,跟著走到了跟前,接過利劍收好,又一手掏出了絲帕,溫柔地擦著那女子額頭的汗水,“這小賊哪里值得你如此?看你,跑得滿頭是汗?!?
女子聞聲,心中愈加氣惱,又轉向了一旁。
男子面上一笑,又跟著走過來,“你喜歡的那個地方我已經買下來了,還種了花,你打算什么時候跟我回去?”
女子挑了挑眉,“你這人愈發啰嗦了,你以前都不多言的。這話你都問多少遍了,我說了玩夠了就跟你回去?!?
“是是是,是我多言?!?
男子陪笑道,眼中充滿了寵溺,“可那院子里的花這個時候開得正盛,你若再推脫可就瞧不到美景了。云大娘也說了,那園里的棗子等你回去了再打。”
“你要想回去就自己回去,整天都跟著我算什么,盡給我添亂,我可忙著呢?!?
“可是冰卿,這韶光漫水,我只想和你一人渡。”
“你!你看看你現在還有沒有一點……”
“我只剩下你了?!?
女子低下了頭,嘀咕一語,“哼!誰叫你騙我?!?
聞言,男子隨即將她抱正,“是,那日假死時未提前跟你說,害你傷心,是我不對,你就不要再生氣了。
“云大娘說,下月初五是個大喜的好日子,我們再耽擱可就趕不上了。”
聞言,女子羞紅了臉,“誰要嫁與你了?”
男子面上一笑,“你這丫頭這般鬧騰,除了我,誰能招架得住?這次你真的不跟我回去?”
“好吧,我們走吧?!?
女子打量了面前之人一眼,隨手便拉起了他的手,可走了兩步,卻發現他并沒有動,“怎么了?你現在不走我可要去錦州城抓賊了?”
“有一個問題我一直都想問你?!蹦凶用嫔弦恍Γ裆浟藥追?,“阿辭,你是何時認出我來的?”
“那你呢?池哥哥?!?
瞬時,女子面上一改玩樂,正眼看著他,澄澈一語。
一時間,四目相對。
一個流光萬千,一個深邃如水,說不清誰的眼眸更加深情。兩顆歷經傷痛的破碎的心赤誠相對,心有千言萬語,卻相顧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