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心怡繼續說了下去：“他欠下了巨額賭債。他一直沒有告訴我，他最近染上了賭博的習慣，結果，現在欠下了整整一千萬。一千萬啊！還是在那么多年前。對他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個天文數字。他如果不在一個月內還清，債主就會打斷他的腿——這是債主親口告訴他的。他很害怕。他告訴我，他現在已經準備要自殺了。他那天絕望地告訴我說，如果他沒有腿，就再也找不到工作了。他文化水平那么低，是沒辦法坐辦公室的。到那時候，他就只能乞討了。可是他不想那么做。對他來說，那簡直就是對尊嚴的侮辱。靠別人的施舍過活，是他所不愿意的。
“我勸他，還是想開些好，跟親戚朋友借錢，以后再慢慢還?？墒撬€是拒絕了。他告訴我，他借不到這么多錢，就算借到了，他也無力償還。想想看，一個普通工人要花幾輩子才能賺一千萬啊！我還是不死心，幫他接著想辦法?？斓竭€錢期限的時候，我開始勸他趕緊報警解決。如果警察介入的話，他就不至于被人砍下去腿了。但他還是不同意。他知道賭博是犯法的，鬧不好他是要被判刑的。他不想進監獄。我開始很著急。我不想他就這么死掉。這個倔強的家伙，他說要自殺，就會去自殺的。可是，你知道的，我愛他。雖然我已經有了婚事，但是我還是放不下我對他的愛。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去自殺。
“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辦了?，F在這種進退兩難的情況，讓我很為難。我就是想要他好好地——不要受傷，不要進監獄，也不要死去。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幫他了。我自己也沒有一千萬，就算我有，我也不可能給他。這太不現實了。結果，最后我們想出了一個沒辦法的辦法——殺掉那些追債的人。
“其實這個辦法不是我想出來的。是他。他把這個計劃告訴了我。但是我堅決不同意。如果背上了命案，是要寢食難安的。況且我們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殺人現場，到頭來警察很快就會查出來這件事是我們一起干的。他想了很久，覺得我說的對。殺人，實在是一件讓人望而生畏的事情。沒有人會隨便選擇殺人。這個辦法現在還不至于要用上。我們一定還能想到別的辦法。
“就在到日子的前三天，我們終于找到了一個來錢的機會。我的一個舅舅被人打了，結果這個打人的人被判得很輕，讓他很不服氣。他讓我幫他找一個合適的人，幫他打回去。賞金正好是一千萬。我不相信。盡管舅舅很有錢，但是他這么做，是不是太傻了。但是舅舅這個人也是很倔強的，他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我就同意幫他找找。第二天，我就把陶永康帶給他了。他仔細地打量了陶永康一番，最后挺滿意的，讓他去打人。陶永康在晚上就行動了。他到了指定地點，然后用盡渾身力氣把人打了一頓，打得渾身是血。他給這個人拍了照，然后就逃走了。舅舅看到照片后顯得很高興。他把一張有一千萬的銀行卡給了他，然后告訴了他卡的密碼。由于他打人的時候戴了面具，被打的人描述不出來陶永康的長相，警察查了半天監控估計也什么都沒看見——陶永康打人的地方周圍都沒有監控，那時候監控還沒有普及。所以說，這一次我們居然就這樣搞到了錢。
“結果，還是出現了意外。把錢給了催債人，催債人當著我們的面去取錢。你猜怎么著？里面只有十塊錢。陶永康嚇得逃跑了，又去見我，把一切都告訴了我。我很震驚。我沒想到舅舅居然是這樣一個人。我趕緊安慰他，然后找舅舅理論。舅舅卻擺出一副令人討厭的樣子，說他的確不會那么傻，讓人幫忙打個人就給一千萬。所以，他騙了我們。我質問他就不怕有人來報仇，但他卻不害怕。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果然，我說對了。但是，我卻沒有想到居然會這樣。陶永康把我舅舅給殺害了。我知道他死了的時候，我就能想到是他干的。警察問我的時候，我還是保護了他。我很后悔很后悔。我包庇了一個罪犯。就是為了我們昔日的感情。我太自私了。最后，陶永康竟然幸運地躲了過去，沒有被警察找到。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我開始厭惡他了。我說什么也不會和一個這么殘忍的殺人犯交往的。雖然說舅舅欺騙了他。但是他也犯不著殺了他吧？舅舅不管是什么樣的人那都是我的親人啊。最后，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和他斷絕一切來往。
“最后一次見面，我問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告訴我，他也不知道。他不懂得警察的辦案流程。他當時知道我的舅舅騙了他的時候，他氣得要命，就頭腦發熱，把人給殺了。當時家里只有他一個人，又是大晚上的，別人都在睡覺。所以沒有人看到他。而且他也沒有經過監控。最關鍵的是，他當時還戴了手套和腳套，沒有在現場留下任何足跡和指紋。最后所有作案工具他都扔進離他家很遠的一條河里了，被人發現會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總之，這一次，他幸運地逃脫了。我那天沒有跟他多說話，就這么跟他斷絕了關系。他也沒有強迫我。他明白，如果我經常和他交往，對我不好。
“我告訴他，我不怕這些。我受不了的是他殺人。殺的還是我的親人。其實，舅舅對我還是很好的。他什么都沒有說。我們就這么分別了?；丶液?，我就想到了復仇。我肯定是不能親自動手的。我想到了間接殺人。首先，我需要了解他的一切。現在的還遠遠不夠，我必須了解他的習慣，愛好，等等的所有信息。所以，我開始跟蹤他。我很快摸清了他的住址。他最近已經租上了房子。趁他不在家的時候，我會偷偷從窗戶溜進他家，然后翻他的東西。很齷齪是吧？可是你不會明白的，我開始恨他了。后來我在他的電腦上發現了他在跟別人做這種交易。我想你已經很清楚這些了。
“他居然還在殺人。發現的時候，是在好多年后了。復仇的事情，我明白，不能求快。況且我還有工作，不可能專心復仇。去復仇的前提是，我還得好好生活。他似乎很早就開始干這種事了。他在網上找客戶，然后就按照客戶的要求去殺人，最后領錢。我第一次看見那些數字的時候，都震驚了。一次殺人的錢，至少是我三個月的工資。怪不得，那個時候他已經買上房子了。我想到了主意。我記下了他的網名“一縷曙光”，然后到他的這個網站去聯系了他。我的昵稱是“神秘的男人”。我想的是，就算警方到時候查到了這一步，我叫這么個名，他們就不會想到我是女的。再說了，能慫恿別人干出這樣的事的人，也不可能是女人。你已經早就知道了，我的選擇一直都是女性。其實這種規律是我故意選擇的。一方面可以隱藏我的身份，另一方面，也可以讓警察查出來之后讓大家覺得，陶永康是一個殘忍的人。我覺得我絕對不會落網。沒有人會知道還有我。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么知道客戶的事情的。反正，我覺得我的一切計劃都是天衣無縫的。
“總之，我開始一次次地讓他殺人。他問我是誰，我當然不會告訴他。雖然我很心疼我的錢，但是想到最后復仇成功的場景，我又不心疼了。直到讓他殺高倩倩和曉航的時候，他遲遲沒有給我發她們死亡的照片。我知道，他肯定是落網了。但是我去確認的時候，卻發現了他是死了。而且，客戶的事情被發現了。你們開始查這件事了。我知道，我不久就要被發現了。我明白，我明白。這一次，我逃不過了。雖然我隱藏了真實住址，可是我知道，你們一定有辦法。我不想整天寢食難安地過活了?！?
肖默靜靜地看著她。他知道她想干什么。他不想干涉她。
“我還有幾個問題。你能回答我嗎？”肖默握住了她的手，問道。
楊心怡點了點頭。
“你是怎么知道我們的住址還有名字的？”他問道。
“那些人都是我的初中、高中和大學的同學。警察當然很難查到我。”楊心怡平靜地回答道。
“你是不是一直在關注我們？”肖默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
楊心怡笑了笑，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當然。但是你們都沒有察覺到。我這么做，主要是為了能夠了解我還安全不安全?！?
“如果察覺到不安全了，你會怎么做？”肖默的心跳開始加快。
楊心怡沉默了一下，還是輕聲回答了：“我會自殺。我不會讓自己被警察抓住，讓法院的人殺我?！?
肖默皺了皺眉頭，然后繼續問道：“他沒有刪除和用戶的聊天記錄的習慣，這個你應該是知道的?？墒悄氵€是選擇了這個復仇方法。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什么意思？”楊心怡沒有聽明白。
肖默把警方當時在陶永康家里找到他電腦上的各個客戶信息的經過大致告訴了他。
楊心怡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原來是這樣……所以，如果他刪掉了，那么，就算你說了客戶的事，沒有證據，他們還是不會信，對嗎？”
肖默苦笑著搖了搖頭：“那倒也不是。你忘了嗎，他的白色天堂里還有那么多人呢。他們全都知道你這個客戶。”
楊心怡緩緩點了點頭：“不管怎么說，現在已經這樣了，我也沒有辦法。白色天堂的事我也是通過你們才知道的。我沒有想到他有這樣一個犯罪團伙。”
“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肖默突然問道。
楊心怡很快就回答了他：“靠著關系嘛。我叔叔，是市局那個專案組里的。”
“肖默突然感到天旋地轉。專案組里，怎么會有這樣的人？還是警察嗎？
“是誰？”肖默的聲音變得可怕。
楊心怡堅決地拒絕告訴他：“那怎么行。我不能告訴你?！?
“我要不要報警？你知道的，我可以選擇報警的?！毙つ兊眉悠饋?，“你這個冷血女人，為了報一己私仇，竟然慫恿他殺害了那么多無辜的女人！你還有良心嗎？！”
可是楊心怡卻異常冷靜：“我就知道你是這么想的，只不過一直在忍耐著。反正，今天我是不會跟你走的，你別想得逞?！?
肖默用更大的力氣抓著她的手，雙眼直直地盯著她，大聲喊著說道：“楊心怡！你為了你一個人的私人恩怨，間接殺害了那么多無辜的人，你于心何忍啊！她們都是你的昔日的同學，你是這么說的吧？她們哪一個沒有幫助過你？她們就算跟你也有一些私人恩怨，那也不至于殺了她們，對不對？況且，你還傷害了我們這些受害者的家屬！你讓我們以后的日子都在悲痛中度過嗎？你為了你自己，還要殺多少人??！況且，你還打算繼續下去……你難道打算要殺人殺到陶永康落網嗎！”
楊心怡用力地掙脫著，可是怎么也掙脫不開。她煩躁地回答道：“沒錯！你說的很對，我要讓他一直殺人，直到他終于露出致命的破綻，被警察抓到為止！我要讓他被世人唾罵，認識到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貨色，是怎樣一個殘忍的殺人惡魔！”
“可是你難道不覺得，你更是一個惡魔嗎！你難道不覺得，是你讓他變成一個惡魔的嗎！是你創造了他這種性格！如果沒有你的介入，他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肖默的手更加用力了，他的聲音也變得顫抖。
楊心怡終于放棄了掙扎，她平靜地說道：“這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是他自己要開始殺人的。就算我不去做這個客戶，他還會有很多別的客戶。但是他每次殺人太少了，而且每次殺人的手法都不相同，只要足夠細心，像他這樣善于殺人的人，是不可能有任何破綻的。我需要的就是讓他不斷殺人，這樣，他很快就會落網的。沒想到啊，最后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不過，他還是死了。我想，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她看著肖默目瞪口呆的表情，接著說了下去：“你難道來之前就沒有想過我為什么要約你來這里，然后把一切都告訴你嗎。我不想在我死之前沒有人知道這個偉大的復仇的過程。我希望你能把這些話都告訴警察，讓世人了解我們之間的一切。我不想不明不白地、讓法醫鑒定成自殺地死去。我希望，有人能夠知道我的故事。即使這件事不能公之于眾，至少，這個世界上會有人知道這件事，在結案報告里，還能有這些關于我和他的描述。
“我想你已經知道，我今天必須要死。你，就是最后一個和我說話的人。雖然我們之間是仇家的關系，但是我還是選擇了把這一切告訴你，是因為我在了解你的時候，發現你身上許多我值得贊許的品質。你善良，正直，雖然懦弱，但是在別人觸及你或者你在意的人的底線的時候，你就會強迫自己變得勇敢起來，同這些人做斗爭。說實話，我還是挺喜歡你的。所以，你要相信我。我無意傷害你。我向你道歉。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原諒我，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我絕對不恨你。再見吧，有很多事情，是我們都決定不了的?，F在這些已經發生了，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永遠都不要放棄希望。我的故事結束了。但是你的，還在繼續。你們尋兇組的所有人的故事，都會繼續。我，由衷地祝福你們?！?
楊心怡說到這里，開始用力地掙脫肖默的束縛?？墒切つ阉サ酶o。他大聲說道：“你不能死。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老公，你的女兒，到時候該怎么辦！”
楊心怡卻笑了：“肖默，我當然想過。所以，在一個月之前，我就已經跟我老公離婚了。孩子歸他。他以后想再找個老婆，就隨他吧。孩子會幸福的?！?
“可是你是她的親生母親啊！你忍心嗎！”肖默依舊盡力勸她。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現在要這樣做。本來他都想由她去了?？墒窃诼牭綏钚拟鶆倓偟脑挄r，他又有點兒不忍心讓她死去了。
“人各有命啊。我和陶永康必定要認識，也必定要反目成仇。我也必定要認識我的丈夫，然后和他離婚?，F在這些已經發生了。我什么也挽回不了。我父母已經雙雙死去，現在我已經沒有什么親戚了。你說，你讓我活著干什么？”楊心怡的聲音開始變得絕望，她開始更加用力地掙扎。
肖默死死地按住她，大腦飛速運轉著，然后脫口而出：“你還有那么多在乎你生死的學生呢！他們知道了你的事情，會怎么想！你傷害了那么多人，還想傷害那些跟你天天在一起的孩子嗎？”
沒想到，楊心怡一下子就愣住了。她放棄了掙扎。她流下了眼淚，然后緩緩點了點頭：“你說的對。他們沒有錯。我不能再傷害他們了。”
“對了，那個幫助我的警察，叫趙玉清。我希望你不要去告發他。他不久前已經告訴我了，他以后不會再幫助我了。讓他好好活下去吧，好嗎？”楊心怡央求道。
肖默一怔。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下來：“那好吧。我答應你?！?
“聽我說，你不能死。找個別的地方生活吧。這些故事，我也不能告訴別人。我希望，你不要就這么放棄了你的生命。雖然這一次你做錯了，而且，我也曾經想著親手殺掉你。可是，我覺得，我不應該這么做。你的本性還是善良的。你還是有人性的。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告訴你：永遠不要放棄你自己。人最怕的，就是連他本人都放棄了他。你不是沒有活路了。今天的事情，就當是你我之間的秘密吧。我會幫你保守好它的。就連我最親密的兄弟，我也不會告訴。你放心生活下去吧。”
肖默繼續說完之后，就松開了緊緊抓著楊心怡的手。楊心怡逐漸平靜了下來，她沖肖默笑了笑：“謝謝你。我想，你說的是對的。盡管我的前半段人生是罪惡的，但是，我會想盡辦法用后半生去彌補。謝謝你愿意這么幫助我。尤其是，我以前那么殘酷地對待你。我也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不過，我保證，我會永遠都記得你。你會永遠都記得我嗎？”
肖默用力點了點頭：“我會的。這些事情，對我們來說，都是一生無法磨滅的記憶。”
楊心怡輕輕地說道：“向前看吧，我們大家都是。人生的路，還會很長。以后再遇到十字路口，記得要想一想，再往前走?！?
肖默看著表情溫柔了許多的楊心怡，突然用力抱住了她。楊心怡有些吃驚，但是她也很快緊緊地抱住了肖默。他們的相見，也許，也是命運的安排吧。這短暫的相遇，必定會讓他們銘記一生。
“我要離開了。明天就離開。我保證，我不會忘記你。離開了這里，就代表著我要開始新的生活了。我會好好活下去的?！睏钚拟K于松開了他，認真地說道。
肖默也認真地說道：“你也放心，我已經原諒你了。就當，這是一次警示吧。我覺得，你不應該就這么毀掉你的人生。好好活下去吧，我相信你。”
“你快走吧。就當……就當什么也沒有發生?！睏钚拟p輕推了推肖默。
那天對肖默來說很重要。肖默的話是真誠的。他真的已經原諒了楊心怡。他已經原諒了那些所有對他造成了很大傷害的人。其實，是他自己想明白了。人生不如意，十固有八九。到了該放下的時候，就放下吧。不要讓痛苦陪伴自己一輩子。人生很長，路也很遠。不要因為遇到了哪怕是巨大的挫折，就這樣把自己擊倒。悲痛過后，就得向前看。這是殘酷的，但是，作為人，我們必須這樣做。人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活著。就算親人已經一個個離自己而去了，還有很多需要我們的人。就算是為了那些需要幫助的他們，要不要放棄自己，不要放棄希望。一定要堅強。永遠都不要放棄。
生活井然有序地進行了下去。肖默和他原來的尋兇組成員們又見了一次面，他很高興地發現，大家都已經從以前的陰霾里走了出來。畢竟大家都成熟了。已經悲傷了很久了，現在已經算是報了仇了，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整天愁眉苦臉下去了。肖默沒有把和楊心怡的經歷告訴大家。他想，楊心怡已經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為了避免她繼續痛苦下去，就讓這件事過去吧。他已經決心要幫助她保守這個秘密，讓她好好地生活下去。
時間過得很快。法院已經把所有相關的涉案人員都判處了程度不同的刑罰。像楊青他們這樣的核心成員，不用說都是死刑，而其他小嘍啰就是視情節嚴重程度來酌情量刑了，有的重一些，就是十二年有期徒刑，輕一些的，就是三年。
一天肖默正準備下班回家，就接到了高光的電話。他告訴他說，楊青明天就要被執行了，這個家伙請求見他最后一面。指名是要見他。肖默想了一下，還是同意了。等見完他，這件事，就算是徹底翻篇了。
楊青看上去蒼老了很多。他的頭發很臟亂，衣服也被撕壞了，臉色異常地蒼白。他見到肖默，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他勉強對他說道：“我全都知道了。我不怪你。就算你不這樣做，到時候，我也是會自首的。結果還會是這樣。況且，我的心愿也算是完成了——白色天堂徹底垮掉了……我已經知足了。我相信警方，總有一天，會找到那個客戶。”
肖默看著他安詳的表情，知道他已經沒有遺憾了。他也不知道該對這個即將死去的人說些什么，但還是努力找了一些話：“楊青，我現在真的已經不怪你了?，F在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仇恨了。我知道你做錯了。但是，我已經原諒你了。總之，安心上路吧。我相信，你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
他拍了拍楊青骨瘦嶙峋的肩膀，然后徑直離開了見客室。
第二天，死刑正常執行，楊青被注射氰化鉀后死去，沒有任何痛苦。他死了。就像他用氰化鉀對付的那些人一樣，死去了。不過，他死前是微笑著的。顯然，他已經沒有遺憾了。
在這一周里，相關涉案人員已經接連被執行了判決書的內容。該死的已經被執行了死刑，情節較輕的也都被送到了監獄，一切塵埃落定。至于那個至今還沒有落網的客戶，警察還在尋找。也許他們永遠都不會放棄尋找吧。但是肖默知道，他們可能永遠都找不到她了。她已經去了一個他們永遠都找不到的地方，開始了新的生活。
時間依舊過得很快。除夕就這樣不知不覺地來到了。按照約定，肖默的所有尋兇組的成員都來了。大家在一起準備年夜飯，在一起聊天，本會寂寞不少的年，也就沒有那么凄涼了。
肖默想到了前幾天收到的一個陌生號碼發給他的信息：“我現在已經當上山區的老師了?，F在又可以每天和孩子們在一起了。我很滿足。以后，我的生活又會重新充滿希望了。謝謝你肯給我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是你，改變了我的人生。希望你也能堅強地生活下去。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肖默也很快回復了她：“謝謝你告訴我你現在的生活。這樣我就放心了。你放心，我會好好生活下去的。我們剛剛寫完了一個軟件，過完年差不多就可以上市了。已經開始籌劃新的軟件了。以后，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的。我想，我們以后就不必再聯系了吧。還是希望你可以忘記在這里的一切。我看到你發來的這條消息，就完完全全地不擔心了。這些天，我還在擔心你能不能找到工作呢。有工作就好。希望你，能每天都開心地生活下去。同樣祝你新年快樂。”
下午六點的時候，大家圍坐在桌子前，開始吃年夜飯。還是按照傳統，大家先舉起酒杯，互相祝福。
“這一年，真的是不尋常的一年。但是大家在一起共同度過了這個難關。這就是很難得的。能有你們這些朋友，我已經沒有遺憾了。新的一年，就該翻篇了。大家都忘掉過去的事情吧。大家要向前看了?！毙つf道。
大家都表示贊同。這一頓飯，大家吃了很久。肖默覺得，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這么開心與放松過了。
傍晚八點，大家又坐在一起觀看春節聯歡晚會。雖然近幾年的已經沒有那么有意思了，但作為大家每年的“必須要干”的傳統項目之一，還是要看的。
“嘿，有人放煙花了！”林臨突然大喊了一聲。大家趕緊跑到窗戶跟前，一起靜靜地欣賞著煙花。五顏六色的花朵在靜謐的夜空中綻放，這樣美麗的景色，可是非常難得的。
肖默的手機突然“?！钡仨懥艘宦暋Ｐつ闷饋硪豢矗托α?。這條信息是張振霖發來的。
“不管怎么說，謝謝你們的堅持。實不相瞞，你們的努力讓我看到了我當年的影子。案子結束了，你應該也放下了包袱。祝你以后的生活越來越好。新年快樂，肖默?！?
“你看什么呢，給我看看。”葉偉一把搶過了肖默手中的手機，看了一眼，也笑了：“看來這家伙還沒忘記我們?！?
這一晚，肖默過的很快樂。以前的所有痛苦，與這一晚的快樂比起來，真的不算什么。新的一年，新的生活，新的肖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