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嗎？”葉偉遲疑地看著肖默手機上的這條簡短而神秘的短信，一時間有些猶豫不決。

肖默沒有回答。他一直死死地盯著這條短信，雙手開始微微顫抖。

沒有人說話了。大家也都在思考。也許，這條短信并不是由楊青本人發來的——也就是說，他有可能暴露了，已經被白色天堂的人控制了。

所有人的心情都開始沉重起來。剛剛還十分輕松愉悅的氛圍，頃刻間，就變得緊張起來。

過了很久，肖默終于緩緩放下了手機，飄忽的眼神漸漸專注起來，他握緊了拳頭。

“去。我們去。”他低聲說道。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他。沒有人能想到，這幾乎是可以稱之為可笑的圈套，肖默居然決定跳進去。

“但是我們必須得有個規劃。”肖默聚精會神地說道，“如果茫然去的話，肯定會有危險。你們應該也想到了，本來是約在家里，現在他突然要讓我們出去見面，很有可能是楊青他已經被人控制了。這次見面，也許是白色天堂的人想要了我們的命。但我一直有點兒想不通啊，楊青不說這件事，怎么會被人發現呢？真是奇怪。”

“那個，咱們就先不管這個了吧。”方志亮焦急地說道，“現在的首要任務，肯定是想辦法把他救出來啊。他八成是被白色天堂的人給綁架了。”

“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我覺得，這一次，得讓張振霖幫助我們了。沒有辦法了，現在危急關頭，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肖默站起身來，“我去給他打個電話。”

沒有人反對。張振霖是個刑警，還是個優秀刑警，在這種時候，如果有他幫忙，那一切就都好辦了。

“找羅輝也行吧。讓他找個借口，告訴高光這件事，讓他提前在那個曾崗倉庫安排好人。”葉偉提議道。

“絕對不行。如果這樣做的話，那楊青就會被抓起來了。”林臨立刻反對道。

“有沒有楊青，又能怎么樣呢？只要把白色天堂的人抓了，那不就萬事大吉了。到時候什么都有了——不會再有受害人，也能夠很快找到那個神秘客戶。這樣難道不比我們單打獨斗要強嗎？”葉偉激動地說道。

“葉偉！你怎么能這么想呢？說好了要和他合作的呀！”李雪絳沉不住氣了，尖聲斥責道。

“那是因為你們好過吧。你不忍心看到他被執行死刑，是不是？有沒有他，我們都能完成我們的事情！為什么一定要靠他啊！”葉偉沖動地說道。

李雪絳的眼睛里開始漸漸有淚光閃動，她哽咽著說道：“你怎么可以這么想？他是殺人犯，他殺過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會可憐他？我恨不得他被千刀萬剮！可是現在你冷靜地想一想，現在是讓他被抓住的時候嗎？萬一他們錄口供不順利，人照樣會死，那個客戶照樣還是找不到！這樣我們這么多個月的等待就白費了！不可能所有人都會去那個倉庫的，還有人在外面，只要里面的人不早點兒招供，外面的人還能殺人！到時候警察根本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只要人被抓了，警察很快能搞到口供的！這根本就不是問題！”葉偉反駁道。

“可是這都是如果，萬一證據不足，那幫人有底氣怎么辦？他們都殺了這么多人了，肯定是死刑了。你覺得，他們會輕易招供嗎？就算招供了，他們也肯定不可能會把白色天堂的位置告訴警察的，這對他們有什么好處呢？罪行這么嚴重，死緩都不可能了，他們不可能會這么做的。你想過后果嗎？你冷靜地想一想，葉偉，如果讓警察接著往下做，也許結果并不會是完美的！”

“可是我們不相信警察，去相信誰呢？”葉偉頹然地說道，“就連警察都辦不到，誰能辦到呢？”

李雪絳傷心地看著他，語氣緩和了下來：“你都不記得了吧，我們成立這個組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們不相信警察能找到兇手。我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警察。夏永良，也是因為不相信其他警察。”

“哎，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了？別聽他瞎說啊，我們還是應該相信警察的。只不過，葉偉，現在這種情況下，確實不太適合讓警察先抓了人。這樣做的后果可能會……可能會挺嚴重的。”夏永良溫和地說道，“你看，我一個正直的警察都已經這么說了，你就別多想了，好嗎？”

“也許，是我后悔了吧。也許，我當初就應該相信警察的。他們肯定能找到兇手。我們也用不著搞什么法外制裁。他們死了，不就行了？死法，其實也沒那么重要。”葉偉輕聲說道，“你們覺得呢？”

“什么意思啊？散伙？”嚴森曉皺著眉頭看著他，”當初是你非讓我加入的。你是什么意思啊？”

“不是散伙。我的意思是，這一次，我們應該相信警察。你們不這么覺得嗎？我們自己已經處理不好這一切了。”葉偉冷靜地說道。

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的心里思緒萬千。本來，就是眼前的這個人一直纏著他們讓他們加入的，現在，又是這個人求著讓他們退出。這么多個月，他們是不是一直在浪費時間？他們是不是本來就應該像張振霖那樣，一開始就不加入這個可笑的組織？

“那好吧。”嚴森曉最先說道，“我退出，行了吧？我現在就退群。”

“我也是。”林臨嘆了口氣，說道。

“那我也退群吧。”方志亮咬著牙說道。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葉偉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著急地看著紛紛拿起手機的組員們。

“干什么呢？”肖默剛剛打電話回來，看著大家都拿著手機在操作著什么，奇怪地問道。

“我們要退組。”林臨冷冷地說道，“剛才你的這位兄弟說，他打算把案子還給警察了。那我們還待在這里干什么？讓警察去抓人好了。你現在報警吧，讓警察去那個倉庫，把人抓了，接下來讓他們去干吧，我們不管了。”

“哎，真沒想到你們現在是這么想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干脆就散伙唄，這樣對大家都好。我可不想在這里浪費時間。”就連患有精神分裂癥的洛安哲都這樣說道。

“我也不會留的。”李雪絳毫不客氣地說道，“真沒想到你們居然開始相信警察了。那這樣的話，我們還查什么案啊，想想都覺得我自己真傻。”

“我也會走。”夏永良也說道，“我也很忙的，沒時間用來浪費。”

“怎么了？葉偉？你說什么了？”看著大家去意已決的樣子，肖默開始有點兒著急了，“你跟他們說什么了？”

“我也不想再繼續下去了。我已經想了很久了。一直在忍著。我覺得我當初的決定是錯誤的，老百姓就是應該相信警察。自己辦什么案啊，真的是有毛病。而且，也一點兒用都沒有。我覺得，我們……就這樣吧。”葉偉低著頭，小聲說道。

“你們怎么了？剛才還好好的呢。”肖默吃驚地看著往門口走的組員們，“剛才你們還在積極想辦法呢，這是怎么了？”

可是沒有人再回答他。人一個接著一個地離開了。走在最后面的是葉偉。他回過頭來，深深地向肖默鞠了一躬，就也快速離開了。昔日的兄弟，現在看起來，竟是這么地陌生。

肖默倒在沙發上。剛才他一直都沒有打通張振霖的電話，也許人家是關機開會或者是出任務了吧。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大家就都相繼退隊了。這是怎么回事？他們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他打開手機。果然，現在還在群里的只有他一個人了。

閉上了眼睛，他感覺疲憊了。生活，真是戲劇性的演出啊。短短一年的時間里，他失去了妻女，現在，又失去了整天讓他惦念的戰友們。

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了。此時此刻，他只想休息。

昏昏沉沉地醒來，已經是凌晨三點半了。他昏睡了很久，也做了很多噩夢。他慢慢地從床上爬起來。感覺有些頭暈腦脹。走到衛生間里，肖默默默地注視著鏡子中的自己。臉色蒼白，頭發蓬亂，眼神飄忽。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苦澀和絕望。現在，所有人都離他而去了，就連葉偉也就這么走了。現在，他能怎么辦呢？就剩下他一個人了，本來就不容易的查案之旅，變得更加困難重重。

雖然他一開始也猶豫過，但是他現在絕對不會選擇放棄了。既然已經堅持了這么長時間，他就絕對不會放棄。退縮，絕對不是像他這樣的人能干得出來的。

他疲憊地沖鏡子中的自己笑了笑。鏡子中的那個不知所措的人，也對他報以微笑。是啊，這本來就不是一件輕輕松松就能搞定的事情。沒關系，還是有機會的。

他突然想起了楊青約他去曾崗倉庫。這回，他決定了。他要自己去。現在就算他說他并沒有打算完全信任警察，自己的那幫組員也不會再相信他了。所以，還想什么呢，自己一個人去好了。不管有多么危險，他都不會害怕的。為了自己的妻女，他一定要和那幫人拼了。

想到這里，肖默快步回到臥室，從衣柜里找到一件黑色的風衣和一條牛仔褲，換到自己身上。接著，他又戴上了一頂黑色的棒球帽。在黑夜里，這樣的打扮能夠很好地隱蔽自己。就算遭遇了什么危險，它們還有可能能夠救他一命。

肖默就這樣到了樓下，開著自己的汽車，開始向那個曾崗倉庫行駛。他從來都沒有去過那么個地方。所以開了導航。夜里很靜，肖默還能聽到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越是這樣，他就越是緊張。這么靜謐的夜晚，就算自己遭遇不測，也不會有人知道。但他必須這么做。現在也只能這么做。

半個小時后，肖默把車停在路邊，跳下了車。他環顧四周，在黑暗的籠罩下，他只能勉強看到那個倉庫的輪廓。肖默的家離郊區很近，半個小時的車程，就能到郊區。這個曾崗倉庫，就是在郊區的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

導航能找到這里，肖默都覺得有些驚訝。這里四周全是樹木，看樣子不可能有人住在這附近。肖默更加緊張了。這樣的話，他連個能夠求救的對象都找不到了。

不過，既然都已經來了，就沒有再回去的可能了。肖默定了定神，打開手電筒，慢慢走到曾崗倉庫門前。門上的鏈條已經被人砸開了。看著銹跡斑斑的大門，肖默猜想這應該是個廢棄的倉庫，楊青或是白色天堂的人故意選擇了這種地方約他見面，就是想讓他沒有退路。

深吸了一口氣，肖默用力推開了那扇大門。大門由于年久失修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最后被肖默完全打開了。

肖默用手電筒照著這個倉庫的每一個角落，最后照到了那個熟悉的人身上。

“楊青？真的是你？”肖默驚喜交加地喊了出來，立刻松了口氣。

“你怎么這么晚才來。我都要準備走了。東西我已經帶來了。”楊青從他坐著的一截管道上站了起來，把一個灰色的公文包遞給依舊死死地盯著他的肖默，“就你自己嗎？你的組員們呢？”

“別提了。他們都退隊了。就連葉偉也走了。算了算了，現在我不想提這個。說吧，打算讓我怎么做？”肖默打開公文包的拉鏈，從里面掏出一些紙質的材料，大致地瀏覽了一下。

“走了啊？那現在，只能是我們三個人和你一個人合作了。這可真是有點兒麻煩——他們沒可能再回來了嗎？”楊青似乎有些失望。

“回不來了。他們都退群了。估計都已經把我拉黑了，那幫人，根本就不會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肖默沮喪地回答道。

“跟我說說唄，到底是怎么回事？說不定我能幫幫你。”楊青湊到肖默跟前，像一個知心朋友似的說道。

“你可拉倒吧，咱們才開始合作。你還是先說說你吧。干嘛在這個地方見面？”肖默皺著眉頭問道，“搞的我們以為你遇到什么危險了。”

“想什么呢？我可能是忘了跟你說了，這個地方是我每次殺人之前進行準備工作的地方。不在白色天堂那邊，因為這個地方更安靜，更大。而且，你也應該注意到了吧，根本就沒人來這種地方。”楊青得意地解釋道，“在這里，我度過了許多不同尋常的日子。當然了，我知道我在這里干了很多犯罪的事，是可恥的——但是，你得承認，這個地方還是很不錯的。”

““你是怎么找到這個地方的？”肖默好奇地問道。

“這個地方以前是我爸工作的地方。就是這個倉庫。但是，他們搬走了，這里也就廢棄了。所以，我現在正好來拿它當我的秘密基地。”楊青又仔仔細細地環顧了一下自己的倉庫，“對了，我去開燈。”

楊青走到門口，把燈打開，倉庫里立刻亮了起來，肖默也一下子就看清了屋子里的擺設。

地上被打掃得干干凈凈，一些集裝箱堆放在地板上，但都被擺放得整整齊齊，絲毫不顯凌亂。還有一些管道和電線散落在一起，應該是楊青把它們放到一起的。在一個角落里放著一張巨大的桌子，上面擺放著許多紙張，被它們的主人細心地疊放在一起。桌子旁邊還有一張挺大的白板，上面有一些字和照片。肖默知道，應該就是受害人的一些基本信息。整體來看，楊青很顯然已經把這里當成家了，定期打掃，所有東西都被擺放得整整齊齊。嗯，的確像一個心思縝密的高智商罪犯的工作地點。

“不錯呀。搞得挺像那么回事。”肖默笑著打量著這個地方。

“是啊。這里就是我的第二個家。如果不是必須得掙錢，我就直接搞張床住在這里了。現在我完全可以住在這里了。反正不可能出去找工作了。”楊青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是平靜的。但肖默知道，他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你后悔嗎？”肖默嘆了口氣，問道。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呢？都已經發生了。現在我們應該想想以后該怎么辦。白色天堂的人應該已經開始懷疑我了。我們的時間不會很多。明天我讓石磊跟復健來一趟，讓你們認識一下。以后，我們就都是兄弟了。謝謝你，還肯堅持下去。”楊青由衷地感激地說道。

肖默對楊青已經沒有什么恨意了，他很清楚，在現在這種形勢下，他必須放下仇恨。

懂得放下，是一個人成熟的標志之一。

“那你跟我說說接下來該怎么辦吧。我聽你的。”肖默專注起來，接下來最關鍵的，就是絕對不能再死人了。

“好，我跟你說。到時候，你得跟我一起去那些婦女和孩子的家里……”楊青認真地講著，肖默也認真地聽著。兩個本是仇人的人的友誼，就這么悄悄地建立起來了。也許，就連他們自己也幾乎沒有發覺。

命運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它能讓你的生活變得不同尋常。

楊青講完后，肖默點了點頭，稱贊道：“看來你確實是殺人的天才——現在看來，還是救人的天才。”

“你就別挖苦我了，你應該也知道，我心里不好受。我很后悔我殺了這么多人。”楊青苦笑了一聲，有些不滿地說道。

肖默看了看手表，已經是快六點鐘了。沒想到，自己居然和楊青在這里談了這么久。

“你這段時間就不要去上班了吧。你先住在我這里。將就一下吧，我也在這兒陪你。萬一出什么事，我肯定救你。”楊青的語氣愉快了一些，“嘿嘿，你也該學些防身術了——這么弱，容易被人欺負。”

“大哥，你都有過這么多殺人的經驗了，我怎么比得過你啊。”肖默裝作很委屈地說道。

“哎呀，別廢話了，抓緊睡上幾個小時吧。下午的時候咱們還得去那邊看看呢。”

“你去過了嗎？”肖默勉強躺在堅硬的水泥地上，低聲問道。

“當然去過了。但你不是還沒去過嗎，我們到時候得避開監控。我必須得帶著你走一遍。”楊青嚴肅地說道，“你是第一次做，你要知道，我們現在要干的事情可不是鬧著玩的，必須萬分小心才行。你到時候跟緊我了。”

“我知道。”肖默不耐煩地回答道，“我會跟緊你的。”

由于兩人都熬了一個通宵，實在是累了，很快就進入了不平靜的夢鄉。肖默又開始做噩夢了。最近這些天他一直在做噩夢。

“醒醒啦，肖默。”迷迷糊糊中，肖默聽見一個聲音對他說道。

肖默努力睜開眼睛，坐起來的時候，還有些昏昏沉沉的。

“你這個樣子可不行啊。”楊青皺著眉頭注視著他，“你要知道，我們要去干什么。”

“我明白。”肖默抓住楊青伸過來的手，站了起來。

楊青正色道：“一會兒到了，要小心一點兒。”

一個小時后，兩個人就到了第一對對象的住址附近。由于肖默實在是太困了，楊青擔心出什么交通事故，所以是他開車來的。開了沒一會兒，肖默就又睡著了。楊青干這些事已經有幾年了，他總是能夠在必要的時候保持絕對的清醒。這個新隊友，顯然還不具備這種能力。不過，很快他就可以的。楊青這樣想。

叫醒了肖默，兩個人從車上下來，開始往新對象的小區走去。

“到時候跟緊我，我再重申一遍。”楊青壓低聲音說道。

“肖默點了點頭。比了個“OK”的手勢。

這個小區管的不嚴，兩個人不需要出示任何證件就能進入。連門禁卡都不用。昨天楊青告訴肖默說，這個地方他的隊友已經仔細地研究過了，是1980年建成的，已經很老舊了。現在只有一個看門的大爺還在守著。通過隊友的發現，這個大爺有早睡早起的習慣，每天五點起床，八點就休息了。休息的時候一般都呆在崗亭里，只有偶爾有尿意的時候才會出來找廁所。只要不撞見這個人，應該就沒有大問題。

“這里只有四個監控。我們這一次運氣很好。監控最多的時候，能有三十幾個，幾乎很難躲開。”楊青解釋著，“這個地方讓你來練練手還是不錯的。畢竟你別忘了，我們還要再去解救下一對對象。”

肖默跟在楊青旁邊，裝作在散步的樣子，繞來繞去躲避著那四個可憐的監控，最后，肖默終于可以獨自快速地繞過那些監控，從門口走到那對母女的單元門前了。

“走吧。”楊青顯得很滿意，“學的還是挺快的。”

“咱們這樣，不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嗎？”肖默有些擔憂地問道。

“不會的。你沒注意嗎，那個小區根本就沒什么人。快要拆了，只有幾個釘子戶還在那兒。這一次，我們會是絕對安全的。”楊青輕松地說道，“想不到你運氣居然這么好，這一次，比我哪次殺人都要容易。只不過當然了，我們這一次是要救人。”

“但如果人被救了，萬一讓你老大認為這就是你干的，該怎么辦啊？”肖默擔憂地看著他，“到時候他們可能會殺你滅口的。”

“肖默，你電視劇看多了吧。不必要的殺戮，他們是不會做的。你應該還不知道吧，除了用戶指定的人，他們其他人一般都不會殺的。”楊青不屑地說道，“殺的人越多，他們的后患就越多。”

“可是，這是特殊情況啊。他們肯定會——”肖默還是有點兒不放心。

“肖默。你這樣我可就生氣了。別這樣，好嗎？你放心，他們到時候會怎么對我，我都不會把你的事告訴他們的。你要相信我。”楊青誠懇地說道。

肖默有些感動了。但他還是有點兒不忍。“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那你還說什么啊。對嘛，肯定不會的。”楊青裝作不在乎的樣子說道。其實，他心里比肖默還要清楚，只要干完這一次，他肯定就會遭到那幫人的追殺。可是，現在已經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須這么做。

“那個客戶，我們到時候怎么找啊。”肖默迫不及待地問道，“找到他，我們是不是就可以結束這一切了？”

“你著什么急呢？先把現在的事情干好再說吧。如果連這些人我們都救不了，就別想別的了。”楊青說道，“別太著急了。”

“明天是不是就要行動了啊？”肖默趕緊問道，“你當時不是說，三天后動手嗎？”

“是啊。你才發現啊？”楊青驚訝地看著他。

“那為什么我們不能提前讓警方——”

“別提他們了吧。他們干什么也是無濟于事的。就算我不殺人，那些人肯定也能上。我們只有自己救了她們，讓白色天堂的人永遠都找不到，才算真正救了她們。”楊青沉重地說道。

“那接下來我們干什么啊？”肖默想了想，又問道。

楊青笑了：“去見見我的兄弟們吧。”

二十分鐘后，楊青帶著肖默，來到了一個飯店。很快，兩個人就走到了一個圓形桌子前。兩個人正坐在那里，正是石磊和復健。

一見到他們來了，二人立刻站了起來，友好地打著招呼。

互相介紹完之后，四個人都坐下了。肖默觀察著這兩個從來沒見過的人，慢悠悠地喝著玉米粥。

“明天他們倆負責把哨。咱們四個人這算是第一次合作了吧。”楊青感慨地說道，“又加了一個人啊。”

“那……以前的那些人，都是你們仨給干掉的？”肖默好奇地問道。

“是啊。就是這樣。有的時候是石磊負責殺人的。反正，每一次都配合得不錯。”楊青得意地說道，“現在，你也不能掉鏈子啊。”

“別讓人家太緊張了。你就放心吧，肖默。我們這么多人呢。人是一定能救下來的。”石磊握住肖默的手，熱情地說道。

“嗯。我相信你們。”肖默大聲說道。

“你也得相信你自己啊。”石磊認真地說道，“你要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

“趕緊吃飯吧。肖默，你知道嗎，每次殺人之前，我們都要吃的很飽。這次救人更困難，我們就更要多吃點。”復健笑著說道。

“復健，你這也是第一次和我們倆合作，好吧？剛才沒跟你說。其實一直是我和石磊搭檔。這個家伙，也跟你一樣，是新加入我們的。”楊青一本正經地說道。

“那能一樣嗎，我也在白色天堂干了好些年了，好吧？只不過沒加入你們這個小團體而已。”復健激動地說道。

“好了好了，都別廢話了。吃飯。”楊青開始給自己往盤子里夾白菜，其他人也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這一晚，對肖默來說，是最特別的一晚。恍惚中，他想起了和尋兇組成員們聚會的那晚。也是在一個餐廳里，也是一群人。只不過，這一次，是和殺害他們妻女的人在一起。肖默明白。此時此刻，他必須逼著自己不恨他們。這種感覺，真的不太好受。

生活啊，你為什么這么捉弄人呢。事情竟然鬧到了這個地步。他被迫和自己的仇人合作。肖默更加快速地扒著飯。算了，已經這樣了。就跟他們繼續玩。也許，還真能玩出什么名堂來也不一定。想到這里，他略略放松了一些。

吃完飯后，楊青先跑去結賬，肖默和兩個新認識的人坐在一起。

“這幾天，我們就要一起干一番大事業了。”石磊激動地說道，“這一回，我們應該算是改邪歸正了吧。”

“肖默，聽說你的那個尋兇組解散了？楊青跟我說的。真可惜啊，我覺得你的那個尋兇組其實還挺好的。”復健剛剛喝了許多酒，現在有點兒醉醺醺的。

“別說了！”看到肖默的臉色立刻就變得很難看了，石磊連忙拉了拉復健的袖子。

但是復健還是固執地說了下去：“但是你們太弱了。這么多個月，查出我們什么來了嗎？還有那幫警察，查出我們什么來了嗎？沒有。只有楊青落入了他們的視線。我們作為他的搭檔，也被通緝了。但是這有什么的呢？那幫人還有你們不是照樣找不到我們嗎？你們還是要我們主動出現才能看得到我們。你知道嗎，在某種意義上講，我們就是神！”

肖默緊握著他的手，現在它們已經抖得越來越厲害了。他還在忍著。因為，現在這種情況下，最好不要跟新的合作方發脾氣。

“復健！”石磊氣憤地叫道，“你在說什么呢？我們怎么就是神了？別胡說！”

“嘿嘿。石磊，你怎么還謙虛上了？我們難道不就是——”

復健的話說到了一半，楊青正好結完賬回來了。他皺著眉頭看著滿臉通紅的復健，接著笑容滿面地對肖默說道：“別太放在心上了，你也看得出來，他醉了。”

肖默心里憤憤地想：哼，酒后才吐真言呢，他心里肯定就是這么想的。但是他并沒有說什么，只是輕輕地說了句：“沒關系，我理解。”

“那我們一起去倉庫吧。對了，忘了跟你說了，他們倆也要一起住過來了。明天就要行動了，大家最好呆在一起。”楊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肖默默默地點了點頭，跟著三人，一起回曾崗倉庫。

“好久沒來了。”又回到熟悉的地方，石磊感慨地說道，“我還以為，不會再回來了。”

“是啊，變化快著呢。本來都打算在東南亞呆一輩子了，結果到底還是回來了。”楊青笑著說道。

“嗯，希望能快點兒結束這一切吧。以后的事情還多著呢。”復健有些擔憂地想著他們的未來。

肖默只能聽著。他完全插不上話。在這里，他就是一個外人。想起和尋兇組成員們無話不談的那些日子，他的眼眶濕潤了。但他及時地憋回了自己的眼淚。他心里很清楚，這個時候，他不能再回首往事。現在這么危急的時刻，必須向前看。

“肖默，想什么呢。不用把自己當成一個外人。現在，我們是一家人了。”楊青用他那能看透一切的尖銳的目光看向肖默，“現在我們不是敵人了。我們應該是朋友，對吧？”

“對。”肖默低聲說道。

“好了，別這么生啊。”復健也看向了他，“剛才是我不該說那些話的。對不起啊。”

“沒關系的，我已經說過了。”肖默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

“怎么了？”石磊關切地看著他。

“沒什么。我一個人出去靜一會兒。”肖默含糊地說道，快步走了出去。

現在已是黃昏。又是一天要過去了。肖默望著金黃色的天空，陷入了沉思。他現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他有些擔憂，如果讓警察發現他們居然在一起，一定會認為他們就是同伙，到時候警察會連他一起捉拿歸案的。那樣的話，事態就要嚴重了。難道，真的要到那一步嗎？

肖默不敢想接下去會發生什么。要不要，直接偷偷跑回去通知警察，讓他們提前保護那些婦女兒童。自己就直接把一切都好好告訴警察，都解釋清楚了，免得夜長夢多，難道就不行嗎？

可是，萬一他們不相信他呢？這也是很有可能的。到那個時候，就更是進退兩難了。肖默很苦腦。現在就只是他一個人，沒有人可以真正幫助他，一切的決定，都必須由他自己完成。

還是給張振霖打個電話吧。現在也只有他能給自己一些建議了。他知道，張振霖是個警察，他八成會建議肖默趕緊去把一切都告訴市局的人，完完全全地配合他們的抓捕工作。可是，他不知道那樣做的話會不會對自己有壞處。試試吧。現在只能依靠他了。

這一次在肖默的意料之外，電話才響了兩聲，就被張振霖接通了。

“干什么啊？我是刑警，工作很忙的你知不知道啊？有話快說。”他周圍是嘈雜的人聲，還有無數雙腳走動的聲音。

“你們正在辦案子吧？”肖默倒不那么著急了，套近乎似地問道。

“別廢話。有什么事，趕緊說。別又是讓我加入你們的尋兇組吧？我都說多少回了，不進不進！我很忙的。”張振霖很不耐煩地說道。

“不是不是。我的那個尋兇組已經解散了。現在我想尋求你的幫助。我遇到大麻煩了。”肖默趕緊步入正題。

“說吧。”張振霖沒有那么多怒氣了，他緩和了語氣說道。

肖默把一切都告訴了他。他也把他的位置告訴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跟一個警察把一切和盤托出，但是他現在確實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沉默良久。

“所以說，你現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對吧？”張振霖問道。

“是。”肖默低聲說道。

張振霖并沒有像肖默想象的那樣立刻叫他趕緊去市局報案，而是開始沉思。

又過了很久，張振霖做出了一個讓他感到驚奇的決定：“這樣吧。你先在那里給我們當臥底。我現在就去聯系市局的人，開始關注你這邊的情況，有什么危險，我們會去第一時間解救你。對了，手機一定要開著，我們會定位你的手機，我們的人會跟著你，確保你的人身安全。當然，也會提前在你說的那些個地方提前布好控。我們的事你不用操心，保護好你自己就好了。現在，你就正式成為我們的人了。”

“什么意思？可是我不是警察啊。”肖默遲疑地說道，“不是只有經過專業訓練的警察才有資格當臥底嗎？”

張振霖嚴肅地說道：“現在的情況不太一樣。他們是完全信任你的。就算還是心有顧忌，那他們主動去請你，就說明他們是希望和你合作的。這種情況比較樂觀。你可以放心，他們不會傷害你。”

肖默心里很亂。他咬了咬嘴唇，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好。我會盡力的。”

“這樣的事我們從來沒有做過。我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你是百姓的身份，不是警察，更需要我們的保護。但是——我想，你也是成年人了，應該沒問題吧？能控制好情緒吧？”張振霖嚴肅地問道。

“沒問題的。我能處理好這邊的事。到時候，你們就負責解救那些人。最后，把那仨人歸案吧。這些我就不管了。”肖默覺得心里踏實了一點兒。

“放心吧，你要相信警察。別被他們給忽悠了。”張振霖認真地說道。

“那我就掛了。明天你們要準時。”肖默又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

“當然。我們你就不用擔心了。”張振霖笑了笑，“你表現好就行。”

掛斷了電話，肖默輕松了很多。他已經決定好了，這一次，就信一次警察。也許，他們的確是可以信任的。至少，多一些人的幫助，也比他一個人單打獨斗要強得多。

肖默微微閉上了眼睛，感受著向他吹來的陣陣清風。已經是深秋了。從初夏開始的殺戮，一直持續到了現在。他覺得，是時候結束了。這樣殘忍的殺戮，絕對不能持續到下一年。

下一年，他還要去開發新的小程序呢。

想到這里，他不禁笑了笑。

生活，其實也沒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是的。他現在不是程序員。他現在，是警察的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