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桐，外頭很冷吧？快進來。”蔣母親切地招呼。

李一桐大二那年堅持搬出去，在學期間努力爭取獎學金負擔自己的學費及生活費，蔣母明白李一桐是不愿意麻煩他們，心里十分心疼李一桐的獨立堅強。

李一桐在外面租房子后，大學課程忙碌、畢業后工作也忙，平時并不常回來蔣家，想到這些年來蔣思珍對李一桐的敵視，蔣家兩老也不強迫李一桐時常返家，幾年下來，似乎只剩逢年過節才能見上李一桐一面。

“阿姨，身體還好嗎？”李一桐走進蔣家，不忘過問蔣母的健康狀況。

“我很好，你姨父也很好，不用擔心。”

“那就好。”聽到他們這樣說，李一桐很欣慰。

蔣家兩老雖然偏心親生女兒，倒也未虧待過她，李一桐心懷感恩，把他們視作親生父母孝順，抽時間回來蔣家、忍受蔣思珍的冷嘲熱諷，都是看在蔣家兩老的面子。

蔣父走了過來，“一桐，是不是瘦了？”

“沒有的事，肉都藏在衣服里呢。”李一桐瞧了瞧蔣父，“姨父，我倒覺得你瘦了。”

“最近食欲比較差，或許真的瘦了。”蔣父的眉間流露憂愁，李一桐多少猜得到蔣父的煩惱。

“老婆，思珍什么時候回來？”

“她說大概八點到家。”

蔣父瞄了眼墻上的時鐘，“現在才六點，一桐，你來我的書房，我有事找你商量。”

李一桐跟著蔣父走進書房里，兩人落座后，蔣父開門見山地傾訴苦惱：“你知道思珍的事吧？”

李一桐點點頭，神情有些無奈。

蔣父氣惱地捶了下桌子，“思珍從小就不愛念書，當不成醫生也就罷了，做做醫院行政主管的工作也行，讓她當行政科長，當得亂七八糟，不懂業務也不問前輩，胡亂下令，這都算了……一天倒晚插手別科的工作，又愛找員工出氣，搞得老員工們頻頻向我抱怨，我不忍心辭掉思珍，但也想不到還能讓她做什么職務……”

李一桐跟著蔣父嘆了一口氣，蔣思珍的工作問題一直是蔣父心中的大石，蔣家兩老就這么一個獨生女，自然希望由蔣思珍繼承醫院，可是她如此不上進，連個普通領導都做不好，豈有本事扛起一間醫院？

不少人建議蔣父千萬別任由女兒在醫院胡作非為，可是蔣思珍是蔣家兩老的心頭肉，怎么狠心不讓女兒進入自家醫院工作？

若真的炒蔣思珍魷魚，恐怕蔣家又要吵吵鬧鬧，也是不得安寧。

老員工也暗示過蔣父不如由李一桐繼承醫院，李一桐在當地醫界，不時也會聽到這樣的傳聞，她從來沒想過繼承蔣家醫院，也不想令蔣家兩老為難，更不想讓蔣思珍找理由譏諷她凱覦家產，為了避嫌李一桐畢業后選擇進入公立醫院上班。

她深知蔣家醫院若繼續留著蔣思珍，醫院肯定留不住好員工，衰敗是遲早的事，她不忍心眼見蔣思珍毀了蔣家兩老花一輩子心血建立起來的事業，卻也沒有立場去干涉什么。

她不能建議蔣父辭掉蔣思珍，也無法昧著良心替蔣思珍說好話，她能做的，只有傾聽蔣父的煩惱。

“前陣子，思珍與醫院里的李醫生交往，原本想說她交個醫生男友，說不定能成熟一點，沒想到那個李醫生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李峰青是骨科醫生，非常熱衷推薦病人選擇自費手術及治療，即使病人的病情能夠使用醫保，他也會說服病人選擇自費項目，如此才能抽成賺獎金。

大部分的病人很相信醫生，只要醫生說一句用醫保檢查可能舊疾復發，病人往往心生恐懼，想辦法湊錢購買自費項目。家境清寒的病人，李峰青便愛看不看，甚至鼓勵病人換個醫生，或是建議病人轉去別家醫院。

他無疑是個眼里只有錢、缺乏醫德的醫生。

蔣父一聽說李峰青的為人，氣得叫蔣思珍分手，但李峰青長得一表人才，口才又極好，他告訴蔣思珍自己推薦病人使用自費項目不僅是為病人好、也是替醫院賺錢，蔣思珍相信他的說詞，被他迷得神昏顛倒。

父母只要說一句李峰青的壞話，她馬上大聲反駁；在醫院聽到別人說李醫生的不是，她也會沖上前怒罵對方。李峰青仗著女朋友是院長女兒，一副他是未來醫院繼承人的囂張模樣，行事越發膽大妄為。

擔心女兒失戀受傷、又怕蔣思珍鬧起來不可收拾，身為院長的蔣父在李峰青面前，竟然也得尊重他三分，實在憋屈。

“一桐，李峰青越來越過分，最近還慫恿泌尿科醫生多使用剛引入的機械手臂，那項手術做起來動輒一二十萬，醫生們竟然真的開始積極推薦病人……醫院名聲都快被這群人敗壞了！”蔣父越說越激動，甚至喘了起來。

“姨父，你的心臟不好，別太激動。”李一桐見狀連忙安撫，從房外倒來杯水，安撫蔣父冷靜下來。

蔣父喝完水后，慢慢平撫心情，欣慰地看著李一桐，“還是你懂事。”

李一桐無奈地笑了笑，蔣思珍的問題是個無解題，她再懂事，也無法替蔣父解決煩惱，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蔣父長嘆一聲，“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雙方沉默片刻后，蔣父又問：“建元也是骨科醫生，他有沒有聽過李峰青的傳聞？”

李一桐和楊建元熟識多年，蔣父也知道楊建元的存在。

“他和李醫生不熟，但聽過他的傳聞，他說在骨科界里，醫生們還會開玩笑說要學學李醫生推薦自費的話術，才能多賺點錢。”

楊建元最近經常約李一桐吃飯，李一桐只要有空都會答應，一方面也是為了替蔣父打聽李峰青的名聲，沒想到聽聞的全是糟糕事。

“思珍的條件挺好，偏偏沒有挑男人的眼光，交往過的男人一個比一個不像樣！”

李一桐心想，蔣思珍的條件好全來自家世，若不是蔣家給她撐腰，恐怕她能挑選的男人會更糟………

“一桐，你有空也勸勸思珍早點和李醫生分手。”

李一桐一臉為難，“她討厭我，又怎么會聽我的話？只怕越是阻擋，她越要賭氣交往。”

“我就是擔心這點，所以也不敢太過責罵……”

“呦，我難得早點回來，沒想到你們躲在房里聊我的八卦？”蔣思珍打開書房，雙手環胸，很不高興地瞪著李一桐。

蔣父看時間才七點多，納悶問：“你不是八點才回來？”

“爸，我再不回來，你八成就要被李一桐洗腦了！她是不是盡說些我的壞話？挑撥我們的父女關系？”

“一桐是你的姐姐，怎么可能挑撥離間，別胡說八道！”

“爸！”蔣思珍氣呼呼地跺腳，“你老是幫她說話，還說她沒有離間我們？你果然被她洗腦了！”

“思珍，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塊，你就別鬧了。”蔣母幫忙勸著，不希望家庭聚會變成吵鬧大會。

見到母親也說自己胡鬧，蔣思珍更氣了，指著李一桐大吼：“你真行啊，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收買爸媽的心，讓他們幫著你來罵我！”

蔣父被吵得忍無可忍，生氣得說：“你自己不檢討自己，沒做幾樣值得稱贊的事，還反過來罵你姐姐，吵夠了沒？”

蔣思珍吸吸鼻子，欲哭無淚地喊冤：“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滿心期待今晚的生日，結果你們這樣對我，太過分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峰青替我過生日！”

一聽到李峰青的名字，蔣父怒氣攻心，李一桐察覺蔣父的情緒，連忙緩緩場面，“好了好了，今天是思珍的生日，別讓她不開心，我醫院還有事，差不多該走了。姨夫、阿姨，你們好好替思珍慶生。”

“一桐，別——”蔣母何嘗不知道李一桐是顧慮蔣思珍的心情……

李一桐微笑打斷蔣母的話，“阿姨，我有個病人情況不好，我真的得回醫院看他。”

蔣母明白李一桐執意要走，于是不再阻止，蔣父也默許。

李一桐拿出準備好的禮物，笑道：“思珍，生日快樂，我今年送你包包。”

“誰稀罕你的東西？不過是個包包，以為我買不起嗎？”

“香奈兒新發售的款式，真的不要？”

聞言，蔣思珍動搖了，搶走李一桐手上的袋子，瞧了眼里頭的東西，想不到李一桐難得買了有品味的禮物。

“還給你也是浪費，我勉為其難收下。”

李一桐松了口氣，看來蔣思珍挺喜歡這份禮物，但愿多少能消消她的怒氣，別再對蔣家兩老大呼小叫。

送出禮物后，李一桐走到門口，蔣母跟了過來，一臉抱歉地說：“一桐，對不起，每次都委屈你了。”

李一桐搖搖頭，“沒什么的，思珍高興比較重要，我走了之后，幫她過個開心的生日吧！”

關上門前，蔣母又喊了聲：“一桐。”

“嗯？”

“生日快樂。”

李一桐回以一笑，卻沒有絲毫開心。

十二月四日，是蔣思珍的生日，也是她的。

但她從不奢有人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