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這已經是你這個月第三次上班睡覺了!”耳邊突然響起了老板的訓責和手指扣動桌面的聲音。
“抱歉啊老板,我……”被老板的聲音驚醒,江樹唰的站起來,滿臉愧意,她用掌根輕拍著太陽穴試圖讓這灌了鉛般的腦袋變清醒,卻沒半點作用,甚至還耳鳴了起來,解釋的話都到嘴邊了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你明天不用來了,工資我明天轉給你。”老板瞟了一眼電腦屏幕上彈出的幾個會話框,滿臉陰沉。江樹連忙坐下來飛快的敲擊著鍵盤補救的回應著買家的問題。
“知道了老板。”江樹停下飛快跳動的指尖,忍著心頭因愧疚而生的酸意強作鎮定道。
“不用到十二點了,你十點鐘下班吧,要是身體有什么不對,最好去醫院查一查。”老板無奈的嘆了口氣。
“謝謝老板。”
“我先回去了,你記得把門鎖好。”吩咐完她便轉身離開。
“知道了。”
“真是,要是在我這兒猝死可真就攤上祖宗了!”
將近十一點回到出租房,她從櫥柜里端出一碗剩飯,又從另一個櫥柜里拿出兩顆雞蛋準備來碗蛋炒飯,油燒熱了下雞蛋,把雞蛋炒散后端起剩飯,剛準備把飯混入鍋中她卻又將飯放回灶臺。
“又餿了。”她嘆了口氣將鍋中的雞蛋繼續翻炒了兩下,加入幾滴生抽后直接用鍋鏟鏟起來就著鍋吃了起來。
吃完雞蛋刷完鍋,她將剩飯倒進一個黑色塑料袋中,又拿起水池上的瀝水籃,將里面瀝干的面條剩米粥等一并倒入了袋中。
洗漱完,躺在床上,已經十二點了,想睡卻睡不著,工作沒了,心里本該為此而煩惱,而她此刻心中所想的卻是如何處理這些屯了三四天的剩飯。
小時候家里養了雞鴨小狗,吃不完的剩飯都會倒給它們吃,雖然沒有被人吃掉,但也不算浪費,而在這兒,剩飯只能丟進垃圾桶,如果它知道自己被收割加工做熟后是成為垃圾的,它會選擇成熟么,它怎么可能會知道,它又不是人,它怎么選,它不過是稻子,米飯,剩飯而已。
“所以我和剩飯又有什么區別呢。”“剩飯沒的選,但我能選,我能為剩飯選更好的歸宿……”她閉上眼睛,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這是什么鬼邏輯!”
“你在干嘛呢?”夏日河邊的大香樟樹上傳來少年那剛進入變聲期的聲音。
“砸螺螄。”她松開手中的半塊紅磚,仰頭朝香樟樹上看去,烈日正好與樹上少年的臉重疊,她的眼睛卻能直視烈日,但看不清少年的臉。
“砸螺螄干嘛?”少年著白色短袖黑色五分褲坐在樹杈上,微微搖晃著交叉的細長雙腿,手中還拿著一只雪糕正慢慢舔著。
“喂魚。”
啪!少年叼著雪糕輕松從樹杈上跳了下來,彎著腰好奇的向她湊過來,就像一陣清風向她撫面而來。一股清新的檸檬薄荷洗發水味混合著淡淡的汗腥味從他烏黑蓬松濃順的短發里散發出來,直往她鼻腔中鉆,他盯著她那雙沾滿泥漿和螺螄尸體碎渣的小黑爪問:“丟水里喂么?”他伸手去捻她掌心的螺螄尸體,那手又瘦又黃,沒留一點多余的指甲。
“像這樣捏在手里喂,魚會啄你的手,有點癢但很好玩兒!”她認真的教了起來,將手伸進水中,很快小魚兒門都蜂擁而來爭搶著啄食她手中的螺螄。
“給我一個!”他將雪糕一口塞進嘴里,撿起一個碎螺螄也學她趴在河沿邊喂起了魚,魚在他指縫中穿梭親吻他的掌心,癢的他忍不住大笑,笑的嘴里的雪糕都掉到了地上。
“你手還怕癢啊,我腳都不怕癢!”
“哈哈哈,好癢!”
“哎你看有燕子!”她抬頭,一只脖子上系著小銀鈴鐺的燕子在小河上方盤旋。
“燕子又不是小狗,怎么系了鈴鐺。”他拿出叼在口中已經吃完的雪糕棒,皺著眉,舉目望去。
她轉頭向他的臉看去,他的臉就在眼前,卻仍是白茫茫一片。
“它好像在啄鈴鐺!”少年激動的喊著。
“鈴鐺掉下來了!”
“鈴鐺……鈴鐺!”她猛然抬頭朝燕子望去,鈴鐺正在朝河面墜落,下一秒她竟下意識的向前跑去想要伸手接住鈴鐺,可接住鈴鐺的同時她也墜入河水中,她握緊拳頭憋著氣害怕的掙扎著,卻發現自己能在水中呼吸,她迅速靜了下來,睜開眼,透過河面被陽光照射的波紋,她看見了藍天,燕子,還有河岸上驚慌到手足無措的少年,她正要開口說話,她想說:“我能在水里呼吸!”但他已經向她掉落的點撲來,畫面似乎被放慢二十倍,最終在少年的腦袋擋住烈日的一瞬間靜止,他的臉又小又瘦,又蒼白又蠟黃,像黃色的葵花籽,他整個表情都因害怕而驚恐的擰成了一團,她看不清他原本的模樣……
“你是誰!”她努力朝他喊去,河水瞬間朝鼻腔和口中灌去,她沒發出半點兒聲音,只吐出了一連串的水泡泡,眼前的畫面也變的白茫茫一片,像是有誰蒙住了她的眼睛。“好冷啊,夏天的河水怎么會這么冷……”
不對,現在是三月,窗外有汽車的聲音,我被開了,飯也餿了,為什么我睜不開眼,好冷,我想撒尿!
突然,她如掙脫束縛般猛然睜開眼,呼吸急促心跳劇烈的望著天花板上熄滅的圓燈。
“原來是被子掉了,難怪河水會那么冷……”她坐了起來困乏的揉著眼睛,又彎腰去撿掉在地上的被子。
“河水……什么河水?”她擰著眉努力去回想夢境里的畫面,卻絲毫也回想不起來。
“失眠多夢,鬼壓床,看來不得不再去趟醫院了,或者藥店也可以。”圖省事又怕花錢的她怎會輕易去醫院看病。
“就是晚上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了還老做夢,好像還是噩夢,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腦子糊里糊涂的,有時候睡著了能聽見外頭的聲音,想醒醒不來,像被困住一樣動彈不了,好不容易醒來了又困的不行。”藥店內,江樹正在向藥師說明自己的情況。
“你這可能是精神壓力引起的睡眠障礙。”藥師一邊在藥柜上找著一邊說。
“我感覺我沒什么壓力啊,但是一到睡覺的時候腦子里莫名就想很多事,控制不住。”
“平時飲食盡量清淡,偶爾要鍛煉身體,睡前不要大量飲水和長時間玩手機。給你拿點安神的藥,早晚各一次。”
“好,多少錢?”
“一共58。”
“掃過了。”
“嗯,一周內要是癥狀還未改善,建議你去醫院掛個神經內科或精神科。”
“好的,謝謝啊!”
把出租屋搜刮個遍,也找不全裝滿一個行李箱的東西,來的時候一個大雙肩包,走的時候還是一個大雙肩包,外加一袋子剩飯,坐上那趟秋尾市至桃油鎮的公車,兩個多小時后就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下一站桃油鎮,下車的乘客請提前做好準備。
公車語音敲響了夢里困住她的那間小屋上的玻璃窗,她猛然驚醒,陽光照進車窗,她的右臉和頭發被曬的發燙,左邊座位坐著一位人高馬大的年輕男人,帶著墨鏡和一頂深藍色鴨舌帽,腦袋微微頃靠在她左肩上,她伸出剪刀手小心的抵著那人腦袋,另一手提著背包和剩飯起身準備先出座位,可起身的瞬間她才發現腿麻了,她抿緊嘴強忍著想哭又想笑的不適感擠出座位,人剛出來,手里的背包和剩飯袋子卻卡在了那男人的膝蓋和前排座位之間,她抓緊包和袋子用力往上一提,成功脫身,呼~她心里松了口氣,走到了車門旁。可剛抓緊扶手站穩身子她卻發現剩飯袋子破了,她心中猛地一驚,忙回頭朝身后走過的地面瞧去,還好,沒漏在地上,她剛準備松口氣,卻看見坐她旁邊的男人大腿上掛著幾根面條和剩飯,隨著車子的顛簸,面條像少女的長發般微微搖動,她嚇的唰轉過頭去,連忙提起袋子用另一只手托住破掉的洞口,心驚膽戰的往車門旁擠了擠,巴不得立刻下車。
桃油鎮到了,下車的朋友請下車。
隨著公車提示音的播報聲響起,整輛車上五分之四的人都起身準備下車,車門一打開,江樹就溜了下去,還不忘朝那人的車窗看了一眼,他仍歪著脖子在睡。
“呼~還好不跟我在一站下,對不住啊大哥,實在是糗。”江樹長舒口氣默念道。
不等公交車開遠,從側方路口陸續駛來兩輛九路公交車,桃油鎮至千瓣花場,江樹這才注意到身旁等車的人們皆是成群作伴的,有手挽手的小情侶們,有背著大包小包的一家三口們,有畫著美美的妝精心打扮的靚麗小姑娘們,有染著一頭黃色紅色或黑色的短卷發,圍著長絲巾帶著紅色或黑色墨鏡手持自拍桿成群結隊的半載老姐妹們。
“哎車子來了,快快快上車!”
“急什么塞,咱們也四老年人了哦,現在年輕人素質好,不會跟我們搶位置滴。”
車子一停,老姐妹們一擁而上,幾乎占滿了所有的座位,除了抱孩子的,其余無一幸免的獲得站票一枚。
各位乘客請扶穩坐好,下一站,江村。
“哎姑娘啊,你要不把東西放我腳下塞,我看你頭上都淌汗了塞。”一位卷發大媽見江樹抱著剩飯袋子被擠的額頭冒汗熱心的問道。
“我馬上就到站了,謝謝阿姨。”江樹禮貌的回應。
江村到了,到站的乘客請后門下車。
抱著剩飯和背包,江樹艱難的擠下了車。
“呼~”江樹癱坐在候車椅上,掏出手機一看日歷,果然沒錯,三月二十日,春分,千瓣花場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舉行一次盛大的煙火會,隨著社交網絡的發達和短視頻的火熱,慕名而來的游客們也越來越多,煙火的規模也做得一年比一年盛大,難怪今天的人會這么多。
雖然不少人不遠千里趕來看這幾分鐘的煙火,但對江樹來說這兒不過是鄰村,每年春分的夜晚八點,她都能站在自家屋頂上看這場免費的煙火會,對她來說這沒什么可稀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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