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黑夜、狂風、暴雨、以及房頂咣咣作響的棚蓋子。

燈滅、獨守、恐懼、淚水、以及掌中聊以慰藉的紅蘋果。

奧利弗不由地想起了自己還很小時的一段與此刻非常“似曾相識”的往事。

那是久違的巨大旋轉颶風抬腳跨上大斷崖，挺進塞班領的一晚。

棚舍踏了，家里賴以為生的牲口跑了。

父親母親不得不冒著危險，頂著暴雨去尋找它們。

離開前，他們給被吵醒的奧利弗手中塞了一個大蘋果，接著還親了親他，說，先幫爸爸媽媽存著，等我們回來，就給你做愛吃的蘋果糊糊。

那一晚的心境具體如何，奧利弗已經忘了。

他只從父母后來一遍又一遍玩笑似的重復講述中得知，那晚他眼淚嘀嗒嘀嗒地流個不停，整個人縮進墻角，雙手蜷在胸口死死捂著一個被咬了一口的蘋果。

“呵呵呵。”奧利弗勾起藏在胡子里的嘴角，“說是忘了，其實，只是不愿想起吧。”

今夜的他與那時的他是何其相像。

那時他什么都不知道，手中也僅有一個蘋果，如今的他……

叮鈴鈴…叮鈴鈴…

“奧利弗大人，觀察員用遠望鏡發現林子里有情況！”

“帶我去看看！”

如今的他手中可是能丟出遠比蘋果更有力、強勁的事物。

“是人，行動非常扭曲的人…？”

“他們的動作太詭異了。”

叮鈴鈴…叮鈴鈴…

“是南面的觀測點兒？”

叮…

相繼響起的警報鈴迅速響徹這座臨時搭建的堡壘。

“四、四面都有？”

“我們被包圍了！”

“怎么辦怎么辦，威爾大人呢？”

“是他們回來了么？”

“他們沒…”

“我們…”

“安靜！”

奧利弗的大呵聲霎時間掃清了雜音，然而之后卻是一陣無言的靜默。

“大人？”

“啊，啊，啊快，你們兩個快速清點人數，快去將外面施工的人放進來！”奧利弗順著這一聲提醒終于是“摸”到了自己的聲帶。

“你們幾個快去找另外兩位核心眷屬。”

“讓放哨的繼續盯著，砍斷第二層墻體以外的樹間索道。”

“放棄最外面第三層的墻體！全部撤回來，快，快！”

“收起你那副表情，仔細想想阿爾大人一直讓我們死記硬背的東西。”

奧利弗趕忙下達了一連串的指令，雖然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明智，但這是他已經能想到的最好的應對方法了。

利用工事當烏龜，拖延至增援到來。

“威爾導師，你們一定只是遇到了些許麻煩，你們很快就會回來的對不對？”

·

·

·

炎月無云的夜晚能見度其實也不比白天差，大片自上而下的柔和銀灰為威爾等人照著亮，即便有樹冠遮擋了部分，但這仍不影響眾人的視野。

“他們…建了兩圈半墻？他們打算就這樣一層層修到紅槲樹村？”

“這也不失為是一種戰術，麗塔姐姐。”阿爾弗雷多由衷地稱贊道。

“他們收縮防御了，能在這種距離就發現敵人并做出應對，已經很不錯了。”蘇格給出了個不錯的評價。

“如果奧利弗有派出游哨的話，一定能更早的發現敵人，這樣就有更充足的時間進行部署。而如果那位游哨再機敏一點、再強一點的話，也許就能發現我們的存在，隨后從根本上“解決”這場危機，成為孤勇英雄。”

金發少年拍了拍羅德里克的肩，讓他再往右邊動一動，此時身高受限的他正騎在狼人的脖肩上。

“咱們沒給他們留下太多人手。”

“吶，這點就是又一項要學的東西了，學徒威爾，你太為屬下著想了，你應該試著逼迫他們。”

少年皇帝在這方面很有發言權，他扭頭看向威爾。

“條件就這么個條件，就算是‘自掏腰包’，從屬也必須把任務完成得很漂亮才行。”

這段多少有點兒歧義和多重意義的話吸引來了一道仇視、兩道探究的目光。

威爾緊接著不咸不淡地回道，“話很好，我收下了，等回去再細細品味，現在要加速進擊？他們似乎做好準備了。”

“嗯，看看他們的能力吧，幽靈，你進木堡里留意下，別讓他們自己踩死自己，那就…糟糕了。”

點點的無形涼風離體而去，威爾隨即再次操縱起水晶匕首。

魔法微光逐漸亮起，行動遲緩的活尸立即開始提速沖向木墻。

……………………

當這支悄然離去的隊伍于正午悄然歸來時，是阿倫迎接了他們。

“唔，一個也沒少，將哀悼儀式和葬禮那一項從表上劃掉吧。”這位臨時書記官動作浮夸地跟身后的副手講道，后者勾勾嘴角忍住笑，裝模做樣地在隨身小本上刮了刮。

元氣滿滿的麗塔率先跳下駝獸，“不，別劃掉，我想我們今晚很可能會參加一位名叫阿倫的先生的葬禮，我要在他的墓志銘上這樣寫道，［這位英俊的治安官是被他的長官用眼神殺死的］。”

噗嗤。

這下那位副手徹底忍不住笑出了聲。

阿倫也眉眼彎彎，算是揭篇，“你們能全須全尾的歸來真是太好了，看樣子收獲也不少。”

他是指那幾兩滿滿登登的大車，“哨所內已經備好…唔？他們怎么了，怎么那樣的表情。”

順著目光，阿倫注意到了那群勞工的異樣，“他們遭遇了什么？”

“他們遭遇了一場有預謀的‘意外’。”蘇格安頓好迅馬走了過來，“抽象意義上來講，這群人都是被大車拉回來的‘尸首’。”

“啊？”

威爾對晨曦之前的那場演習的評價是良好，蘇格給出的評價是勉強及格。

而阿爾弗雷多則是直接判了負分。

當然，這個負分是判給這群人整個集體的，其中不排除有個別人的亮眼表現。

“剛開始還應對的不錯，利用陷阱與設施防守的像模像樣，可一旦局部露出丁點的狀況，人群便瞬間變成了頂開鍋蓋的爆米花兒。”

阿爾弗雷多雙手張開，比劃出一個爆炸的模樣，他表情浮夸接連道。

“自亂陣腳、互相踩踏、不聽命令，嚎叫聲擾亂了秩序，阻礙了指令的傳達，混亂蔓延的太過迅速也太過徹底。”

“他們根本沒將我的叮囑記進心里。真不知道當初他們在報名參加這次行動時究竟有沒有個心理準備。”

“唔，不過，他們之中也還有不少好苗子值得培養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