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不知早就收拾好了院落等著，卻沒想到來了這么多人，一方小院立刻擁擠起來，喬不知一時不知如何安排。

秦悠厚著臉皮要求與喬夕同住，喬不知自然同意，“本來老爺也是要將小姐許給秦公子的，再說有公子在，小姐更加安全?！?

喬夕白一眼喬不知，“你是何時被他收買的？”

“秦公子對喬家上下存著大恩，喬家無以為報……”

“只能賣了你家小姐抵債？”喬夕反問。

孑智八卦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我說秦公子欠了什么債要用那么貴重的東西去抵，原來欠的是個喬家女婿?！?

秦悠不耐煩的拉著喬夕進了屋，也不管喬夕愿不愿意，將門一閂，自己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這幾日的馬車顛的他五臟六腑都快移了位，此時只想圖個清凈。喬夕本想罵他，又看著他一臉慘白確實有些可憐，心就軟了下來，獨自坐在桌前喝茶。

秦悠拍了拍身旁的空處，眼睛也懶得睜，“放心，你都說了我是個正人君子！”

喬夕內傷未愈，又一路顛簸，早就困得七葷八素，可環顧四周，這小屋除了一張被秦悠霸占的床，就是眼前這張不大的方桌，實在沒什么地方可呆。想到再過幾日也許就身首異處，也無所謂什么清譽云云，不如就隨了自己的心愿，偷得幾日心歡，也算是不枉此生。但又有些害羞，湊過臉去仔細看了看秦悠，確定他已經睡去，于是把心一橫也躺在床上，扯了些被子蓋上，轉頭看著秦悠近在咫尺的熟睡的臉，實在是好看的過分，一時間有些癡迷，目光也逐漸放肆起來。這模樣被忽然睜開眼的秦悠全看在眼里，忍不住打趣，“臉這么紅，可是對我打了什么壞主意？”

喬夕嚇了一跳，掀起被子想要逃跑，卻被秦悠一把抓住，一個趔趄摔進他懷里，秦悠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前，撫著她的頭輕聲道，“紅塵萬丈皆是苦，浮生偷得半日閑，安心睡吧！”這話說到了喬夕心坎里，似乎一切就該是這樣自然而然，喬夕聽話的向他懷里又靠了靠，安心的閉上眼睛睡去了。

這一夜是許久未曾有過的安眠，再醒來，秦悠正端了可口的小食進來。溫暖的晨光曬在喬夕臉上，她感到自己的心那樣突兀的微微一顫，十幾年來，從沒有任何一個時刻讓她如此清晰的察覺到活著竟如此珍貴，忽然眼眶就濕潤了起來，一滴淚順著眼角迅速滑下，立刻鉆進枕頭里不見了，當初視死如歸的意志，在此刻被一絲突如其來的戀戀不舍動搖了。

是夜，秦悠與玄暮孑智動身入宮，三人剛穿過宮墻，迎面便遇上沈千塵鐵面無私的臉，“師傅，身為天帝你如此枉顧天規，叫我以后如何執法？”

“叫你看著喬夕，你跟著我們作甚！”秦悠急眼，恨不得一棒子將他敲暈扔的越遠越好。

“我就知道你們會這樣！”沈千塵自己倒覺得滿腹委屈。

“敢問沈司律是如何進來的？”玄暮永遠不慍不火。

“當然是用穿墻術……”說到此沈千塵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妥，又解釋道，“徒兒是在執法?！?

“我們也是在盡分內之責，若在宮內當真遇到惡靈，難道要讓它吃掉不成？”孑智據理力爭。

沈千塵覺得有道理，但仙規明明白白寫著，這讓他很是糾結。

“你替為師好好思量思量，是不是該把仙規改一改，若是改，改成什么樣子比較合適？”玄暮輕拍沈千塵的肩，見他乖巧點頭并陷入沉思，拉著二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你怎么能教出這樣的傻徒弟？”看到玄暮忽悠自己親徒弟，秦悠立刻釋然了之前對沈千塵的種種愧疚。

“法者無私，剛正不阿。天界百仙，能堪此重任者非沈千塵莫屬?！?

“我勸師兄快放過這孩子吧，這個司律再當下去，當心日后變成個榆木疙瘩?！辨葜切Α?

三人使了隱身術大搖大擺的在宮里亂逛，玄暮倒像是來觀光的，一路感嘆這宮殿修建的精致壯觀很有排面，比紫微宮講究許多。

“你的紫微宮無風又無雨，用不著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秦悠有些不耐煩，獨自飛上宮墻，“你猜楚騰之會將那惡靈藏在哪里？”

“為何你獨獨懷疑楚騰之？”二人也跟了上來。

“我總覺得喬家一事處處透著詭異?！?

“莫不是秦大人拉著我們來是要為喬家申冤的吧？”孑智又開始八卦。

“喬家本就是個背鍋的，若那惡靈真是沖著墨玉窮奇來的，這幾十萬條人命都該算在你倆頭上！”秦悠白眼一翻，訓斥道。時至今日這爛攤子本就該叫這倆小兔崽子收拾，倒像是來幫忙一般！

玄暮閉目掐指，用靈力探查一翻，“這宮內并沒有惡靈的氣息?！?

“哎呀，你這個老鬼大半夜發的什么瘋，嚇死雜家了！”這聲不陰不陽的尖叫在黑夜中格外突兀，三人尋聲望去，一個披頭散發瘋瘋癲癲的老頭正拉住一個宮人討吃的，虛弱的身子被那嬌小的宮人輕輕一推便摔在地上，那人眼睛似是已經瞎了，摸索半天才踉踉蹌蹌爬起來，尋著宮墻四處亂逛，仿佛已經找不到來路了。秦悠將一塊銀子扔在路中間，趁小宮人拾銀子的功夫，拿了兩塊盤子里的點心，拎著放在那瘋老頭手里，老頭將手里的點心摸索了一遍，又放在鼻子前聞了聞，“哎呦，馬蹄酥，這可是陛下最愛吃的點心?！闭f罷塞進嘴里細細咀嚼起來，雖然餓極，但看他吃東西這細嚼慢咽的樣子，倒像是個有身份的主，秦悠湊近，趁著月光細細打量，這張臉已經污穢不堪，空洞的雙眼在幽藍的月光下看起來格外嚇人，“馬德安？”秦悠將信將疑的叫出他的名字。

那人一愣，顯然有些害怕被人認出來，轉過身想要離開，奈何行動不便又內心慌張，一時不知道該去哪里，兩只手在空中四處亂摸，被秦悠一把抓住，“你還活著？我在喬家見過你?！?

馬德安心里一驚，如今這宮內已無故人，一個知曉他與喬將軍關系的人，非敵即友，于是顫顫巍巍問道，“你……是誰？”

“你恐怕不認識我，我不過是喬府中的一個門客罷了?！?

“秦公子？”馬德安試探的問道。

“你知道？”秦悠有些驚訝。

“喬將軍提起過您，您治好了喬夫人的病，喬將軍本是要將小五許配給您的，奈何陛下為了試探楚騰之，才不得已讓小五嫁給了太子殿下。”提起舊事馬德安悲從中來，看來他并不瘋癲，只是邋遢罷了。

“你為何如此模樣？”當初馬德安受楚厚澤信任，在宮內的地位也是舉足輕重，如今卻能留得一條命在，也是讓人覺得意外。

“楚騰之豢養妖物，太子殿下大婚當晚，他用那妖物殺了太子殿下，陛下吐血身亡，宮里那么多人，都被那妖物吃的一個不剩，它挖了老奴的眼睛生吞，若不是老奴疼暈了過去，恐怕也茍活不到今日。”馬德安瘦弱的身子顫抖著，空洞的眼里全是絕望與恐懼。

果然如自己所料，楚騰之與惡靈有關，“所以，不是喬家謀反？”

“喬家對陛下忠心耿耿，怎么會謀反！”

“楚騰之可知道你還活著？”

“老奴日日裝瘋賣傻，怕是他并沒有把老奴放在心上?！?

“你可知道那妖物在哪？”

“那日之后，那妖物似乎就消失了，再未出現過?！?

“你可愿同我出宮？”

馬德安沉默，他當然清楚秦悠帶他出宮是為了證明喬家清白，但這對于他來說必是死路一條，可轉念一想，如今自己留在宮里也不過是茍延殘喘，既然這位秦公子有本事進的了宮，又有本事把自己帶出去，倒不如搏一把來的痛快，于是心一橫，“好，我跟公子出宮?！?

“大人你這是何必，帶他出宮分明就是要將他逼上絕路?！辨葜怯X得此刻秦悠過于急功近利，甚至不惜搭上條人命，生怕他心魔覺醒，又控制不住自己。

“秦大人，此舉確實有些沖動?！毙阂矂?。

秦悠細想如此的確自私，松開馬德安的手嘆，“你走吧?！?

雖然馬德安看不見，但隔著空氣也能感受到秦悠的失落，“茍且偷生這許久，若能為喬家正名，老奴也算不枉這半條賤命。”

“罷了，即便你愿意作證，又有誰愿意相信呢？”秦悠嘆，“不如好好活著?！闭f罷便要轉身而去。

“秦公子，”馬德安拉住秦悠，似乎有話要說，猶豫良久，又覺得有旁人不便說，于是松開了手，輕嘆一聲，“公子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