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嚴厲的修女長的背影，克蕾絲壓低聲音，輕聲在卡裴娜耳邊嘀咕。

“卡裴娜大人，她是圣女宮的修女長，曾經也是圣女候選，但是在選拔中輸了，后來就一直留在圣女宮服侍圣女冕下了。”雖然克蕾絲以前并沒有住過圣女宮，不過對于這些事情還是有所了解的。

而卡裴娜不知道，畢竟圣女宮的事務她此前沒資格、也沒想過插手。

卡裴娜能感覺到修女長身上有一股濃濃的怨氣，按理來說，這樣的人是不可能留在圣女宮，乃至于達到修女長這個地位的。

如果她曾經也是圣女候選，一切就變得合理起來了。無論怎么說，她也曾是被神明選中的人，神殿對她有些寬容也是正常的。

只是……

卡裴娜忍不住在心中默想，光明神的眼光似乎不太好。自己這樣的血腥之輩就不說了，克蕾絲任性得過分，愛麗絲略顯虛偽，這位怨氣頗深的羅曼莎修女也很難讓人相信她曾經會是個純真善良的少女，可她們偏偏都是圣女候選。

至于如今的圣女大人嘛。卡裴娜回憶了一下自己和她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溫柔卻不濫情，天真又帶著幾分狡黠，哪怕如今已是一位老太太，依舊能看出年輕時的風采。

是位有趣的人……大概吧。

“這是薔薇宮，克蕾絲殿下就住這里，服侍你的修女們已經在里面等候了。”羅曼莎修女長這么說著，卻完全沒有要親自將克蕾絲介紹給修女們的意圖，似乎只想敷衍著完成這些工作。

“那卡裴娜大人呢？她住哪里？我要和姐姐大人住在一起！至、至少也是隔壁吧！”克蕾絲問道。

羅曼莎轉過頭，有些煩躁的抬了抬眼皮。

“克蕾絲殿下，各個公國圣女候選們的宮殿都是早就定下的。你只不過是個圣女候選，還沒有資格對我的安排指手畫腳。”

她趾高氣昂的一句話，嗆得克蕾絲說不出話來。

“我、我只是……”

“還有，我好意多勸你一句，不要傻得被人當槍使，某些人自己不出頭，只會教唆別人。”

卡裴娜微微瞇了瞇眼睛，羅曼莎雖然沒有看向她，但是她的話顯然意有所指。

克蕾絲再單純，這些話也是聽得懂的。她差點氣得和對方嗆話，不過卡裴娜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不要再說了。

“既然薔薇宮已經到了，你就先過去吧。”

克蕾絲咬了咬唇，但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些什么。羅曼莎看著她微微挑了挑眉，嗤笑一聲卻也不說話，只是板著臉，看上去越發嚴肅。

待克蕾絲磨磨蹭蹭的離開后，羅曼莎繼續帶著卡裴娜朝著其他宮殿的方向走去。

隨著她帶領的路線越來越偏僻，卡裴娜在腦海中勾勒出兩人剛剛走過的路線，再和整片神山的大致分布做對比，她感覺兩人都快走出圣女宮的范圍了。

卡裴娜突然意識到，對方給她安排的住所是哪里了。

“這就是你住的紅杉宮了。”羅曼莎的語氣有些不耐，但沒有說完就走，反而留了下來，似乎饒有興致的想要看卡裴娜變臉。

卡裴娜抬起頭，作為圣女宮的宮殿，哪怕紅杉宮非常偏僻，卻依舊華麗，并不破敗，只是周圍凌亂的雜草和宮墻上不經意的臟污，透露出些許荒涼之意，想必這邊并不經常有人打理。

卡裴娜笑了一下。

“挺好的。”她說。

羅曼莎原以為她會生氣，可看她現在這幅樣子，有些悶氣。不過轉念一想，從希恩公國來的人沒見過什么世面，恐怕就算是紅杉宮，對她來說也是豪華得過頭了。

她又是嗤笑一聲，但希望卡裴娜不痛快的心情卻沒有減少幾分。想了想，她帶著些許惡意的補充了幾句。

“這里太偏了，修女們都不愛過來，所以紅杉宮是沒有修女服侍的。對了，紅杉宮之前不住人，附近又是異端裁判所的騎士訓練場，他們習慣了吵鬧。要是受不了，你可以去找他們談談……如果他們樂意的話。”

她將樂意兩字咬得異常清晰，幸災樂禍的看著卡裴娜，似乎想要看她因此膽戰心驚的模樣。

不過羅曼莎修女長又一次失望了。卡裴娜早在走過來的途中就已經在腦海里模擬出了自己的位置，在她開口之前就知道紅杉宮臨近自然清楚裁判所。

卡裴娜只是看著她，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她這烏黑明亮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修女長內心的陰暗。

從剛剛開始，她這位修女長就在有意無意的打壓自己。

而羅曼莎被她這樣的眼神看得越發難堪。她討厭這些準圣女們，一旦想到她們之中可能會出現一名未來圣女，繼承自己最討厭的那個家伙的位置，她就止不住心中的嫉妒和羞憤。

她們的青春，她們的美好，她們的未來，她們的可能性，這一切都讓人覺得惡心。那是她曾經擁有卻最終失去的東西。

曾經她也離那個位置那么近，那么近，就差那么一點點……

“你這是什么眼神？！”她扯高了嗓音，心中對不公的憤懣幾乎要將她吞噬。“不要以為自己成為圣女候選就有多么了不起，像你這種神棄之地的遺民，還是趁早退出為好。”

羅曼莎說著說著，嘴角又掛起一絲冷笑，“說起來，你們希恩公國之前一直沒有上報圣女候選的存在嗎？直到選拔開始才冒出你這么個家伙，你身上真的有神印嗎？不會是那位希恩大公怕丟人，找了個騙子來吧。”

她也不至于傻到得罪所有圣女候選，所以便隨機挑個一看就不討喜的、沒可能繼位的家伙發泄一下。

卡裴娜其實本來并不想理她的，直到羅曼莎說出神棄之地的遺民這幾個字。

大部分人對于希恩公國的偏見，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貧窮和終年戰亂，更因為在北地，人們對于光明神的信仰不像這些繁華地區那么強烈，但希恩終究也是個信仰國家。

希恩公國是北地的最后防線，在千年的時光中一次次靠著人命擋住了獸潮的侵襲，然而這樣的行為，卻是其他國家人口中，他們被光明神拋棄的懲罰。不知何時起，人們將希恩公國叫做神棄之地，稱希恩人為神棄之地的遺民。

希恩人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會遭受非常嚴重的歧視。

“《神啟錄》第十四章第三條，光明神是博愛的，他賜福于極北之地，讓希恩公國籠罩在神的光輝之下。他們是神的守門人，守護極北之地的安寧。”卡裴娜不帶絲毫感情的背誦出《神啟錄》的相應章節，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濃烈的肅殺之意。

接著，身材高挑的她微微俯身，漆黑深邃的眸子中藏住所有的情緒，直直看向羅曼莎，語氣卻越發的冷淡，“你把希恩公國叫做神棄之地，是想曲解神意、褻瀆神明嗎？”

被卡裴娜用這般神情注視著，羅曼莎只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仿佛被某種兇惡的魔獸盯上，下一刻就要將她吞噬殆盡。

一時間，她什么話都說不出，只能保持著可怕的神情呆呆的望著卡裴娜。

這樣窒息般的沉默持續了將近1分鐘，羅曼莎后背早已浸滿冷汗，突然后退一步，惱羞成怒的大喊。

“你以為你是誰？還背《神啟錄》，簡直太可笑了。真要遇到了異端裁判所的那些瘋子，看你還有幾分膽子！我可是修女長！你這么不尊重我，是想受到神罰嗎！”

她的尖利的聲音幾乎要刺破云霄，可卡裴娜不為所動。

“還是請你先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吧？無論如何，我都是圣女候選，而你，只不過是一個被淘汰了的，修女長。再怎么憤世嫉俗，也只能是一名修女長罷了。”

說完，她徑直朝著紅杉宮內走去。

身后，羅曼莎那張本就顯得尖刻的臉更是緊緊的皺在一起，越發顯得猙獰。

“你以為你能成為圣女嗎？太可笑了，你這個被神明厭棄的黑發鬼，明天的你不過就是今天的我，不，比如今的我還不如……”

她的聲音落入卡裴娜耳中，讓她無奈的搖了搖頭。

修女長的身份，一點也不低，大部分神殿中人面對她都要恭恭敬敬，可羅曼莎顯然對自己如今的地位一點也不滿意。

貪婪是原罪。

不知為何，卡裴娜卻突然想到了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