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終于沖了上來，有拉開八大爺的，有扶起晏杰的，也有繼續毆打地上倆人的，然后像是電視里警察押送犯人一樣，一手摁住對方頭，一手拽著對方的手，就往操場的大門走去。雖然地上躺著一灘觸目驚心的血，但沒有人問它來自于誰，又或是來自于誰身上的哪個部位。

“啊”，李雙從人群中擠出來，看著地上的鮮血不禁喊出聲來，順著鮮血看去，只見八大爺的小腿上已結了一層褐紅色的血痂。

“八大爺，你的手指”，李雙指著八大爺那少了半截的手指說道。

“我找找”，或許已經不是第一次失去身體的某個部位，八大爺很快便恢復正常，甚至就像掉落的僅僅是一根頭發。

幾人一番搜尋，終于在一人的腳底下找到，隨后李雙便招呼著一個年輕男性扶著八大爺跟自己開車一起去醫院。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輛警車趕到，隨后在眾人的擁促下，驚魂未定的晏杰被推上了警車，跟著他們前往警局錄口供。

這是晏杰第一次坐警車，此時已是深夜，城郊的馬路上漆黑一片，月光充當著路燈的角色，向窗外看去，偶爾能看到一兩只在馬路上游蕩的流浪狗。風從半開著的車窗中吹進來，如一盆清水澆在晏杰的臉上，將晏杰從思緒中拉扯出來，而當亢奮消退之后，便只剩下無盡的空虛。

“這是去哪”，晏杰開口問道，“八大爺呢？”

“你的同事說他被送去醫院了”，司機位上穿著警服的人說道，“你先休息一會，等下需要你配合錄一下口供”

“有煙嗎？”晏杰摸了摸口袋，卻是空無一物。

“吶”

“火呢”

“吶”

......

“晏杰”，晏杰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李雙站在那里向自己招著手。

“你怎么來了”，晏杰問道，“八大爺沒事吧”

“問題不大，醫生說可以接上去，但八大爺就是不讓，現在在輸液，留劉健在那照顧”，李雙說著，自顧自地坐進車里，點燃火，卻發現晏杰并未而上車，于是探頭向外看去，只見晏杰正朝一家小賣部走去，“你去干嘛？”

“買煙”

“走吧”，晏杰買完煙在路邊點了一根，吸完掐滅后，才回到車上。

“去醫院還是廠區？”

“回去吧，明天早上還得起來”，晏杰說著，不自覺又掏出煙，但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在李雙的車上，便又塞了回去。

“想吸就吸吧”，李雙說完，又補充道，“今天特殊，下不為例”

晏杰沒有回話，但也沒有繼續吸煙，只是沉默地看著車窗外忽閃而過的房子，樹，和偶爾出現的行人。

“你來多久了？”李雙終是忍受不了這如死寂一般的沉默，率先發出聲音。

“不算入職那天，這是第三天”

“為什么要來這？以你的英語水平，不可能只是想來這里做個保安”，李雙側過頭看著晏杰，但又馬上回過頭去繼續看路。

“那你呢？你為什么要來”

“因為我爸不讓我來”，李雙說完，見晏杰沒有說話，便又說道，“但他卻安排我哥在這，你應該沒見過我哥，那是個很嚴肅的人，嚴肅得有點讓人生畏，但他很聰明，總能把利益得失計算的非常清楚，從小到大，就沒見他吃過虧，但他對我很好，好到讓我覺得他才應該是我爸，所以當我知道他要來這里的時候，我也說想來，可是你知道我爸是怎么說的嗎？”

“這不是你應該管的事”

“嘿，你怎么知道”，李雙并不知道晏杰是誰，自然也就不知道晏杰和自己家人的關系，“他就是這么說，不過語氣要比你說的兇的多，不過我很少聽他的，所以我就去問我哥，結果他這次居然和我爸一樣，都不讓我來”

晏杰沒有答話，等待著李雙繼續。

“其實我也知道他們為什么不讓我來，很簡單啊，廠子開不下去了，去年的時候就知道了，我爸當時每天都在打電話催回款，甚至經常大半夜醉醺醺地回家，一看就知道是去談生意了”，李雙話語中似乎夾著一些抱怨，“但他現在都多大了，快六十歲了啊，這情況，只在我小學的時候看到過”

“全家都在替他擔心，和他說堅持不下去就不要堅持了，身體第一”，李雙越說越氣，“但他不聽啊，他說他就是死，也要死在廠里面”

“情況有這么壞嗎？”

“比這還壞呢，你來的晚，不知道，廠里面之前都是村里的一些中老年人在干活，后來不賺錢了，我爸沒辦法，就把他們遣散回去，最開始那么拼，就是為了把他們再喊回來”，車子已經開到配件廠大門的坡下面，李雙踩下剎車，顯然不準備上去，“但后來呢，我爸也知道他自己無力回天，但為了給鄉親們一個交代，就準備把廠轉手，也好給大家一筆遣散費，但他始終不愿意把廠從自己手上賣出去，所以就讓我哥過來了”

“那廠里面不是還有一些人嗎？他們怎么沒有”

“一說這個就來氣，他們這些人，除了和你一樣是門衛的八大爺，其他人多多少少和我家里有些關系，要么我媽的遠房親戚，要么是我爸朋友的兒女，當初廠子景氣，安排這些個人問題也不大，但這些人呢，臉皮厚的就像那城墻一樣，遣散消息出來后，就跟耳邊風一樣，怎么都不愿意走”，李雙說著，突然又松了一口氣，“不過也好，按照我哥的說法是，這樣起碼在轉讓的時候還可以抬抬價”

“他們已經確定要轉讓了嗎？”

“對啊，這次出差，好像就是為這事去的”，李雙笑著說道，“不過放心，我不會讓你馬上就失業的”

“什么意思”，晏杰被李雙的話弄得很是惆悵，腦子里盡是轉讓的事，完全分不出神來思考李雙話語中的含義。

“我這不是來了嗎，我騙他們說我是來給他們做資產盤點的，但實際上，我一來就去找了營銷部的那幾個人”

“難怪會在天臺打電話談合作”，晏杰似乎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所以你也想挽救這個廠？”

“挽救談不上，我就是想證明給他們看看，誰讓他們不讓我來的”，李雙一臉得意的說道，顯然對于自己能夠騙過李勝而感到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