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市位于湖南中部，一條湘江的分支將臨水市分成兩塊，按照所處的位置，臨水市市民將河的東邊稱為“水東江”，西邊則稱為“城區”。龍泉村在河的東邊，距離臨水市市區大約十三公里，李勝的配件廠就在龍泉村。

這次回來，晏杰沒有帶多少行李，就一臺筆記本和幾件當季的衣服，所以下了高鐵就直奔廠子而去。因為前兩天李勝聽完晏杰說想回來幫忙之后的暴怒，讓晏杰非常清楚，整個龍泉村的人，沒有一個人會希望他回來，一方面是不相信他有這個能力，另一方面，大家都和李勝一樣，認為年輕人就是應該多去外面闖闖，而不是在這么一個小地方混吃等死，所以這次，晏杰沒有告訴任何一位鄉親們說自己回來了，算得上是“偷偷進村”。

鄉下和城里不一樣，鄉下每周都有一個“趕集”日，這一天很多人都會挑著擔子來街邊擺攤，晏杰小時候就特喜歡“趕集”，因為這意味著當天就可以吃上肉。

然而隨著城市化發展，住在鄉下的人越來越少，基本都是些老人，即使有一兩個年輕人，他們也都是游手好閑，混個日子。晏杰算是幸運的，沒有像這群人一樣，被時代發展的潮流所淹沒，這些都歸功于晏志國，雖說晏志國自己是一個農村人，但畢竟是一民退伍軍人，當年還參加過抗美援朝，退伍后本來是要留在BJ，但為了支援家鄉發展，就又回到了臨水，種種經歷，讓晏志國在晏杰教育方面，就極其嚴格，目的就一個——走出大山，報效祖國。

現在的農村和十幾年前變化最大的，就是從曾經的泥巴路，變成了現在的水泥路，但晏杰仍然只是讓司機停在了大馬路上，沒有直接開到配件廠——他想自己走進去，走走這條自己爺爺鋪過的路。

這條路直通配件廠，晏杰走了三十多分鐘，終于到了廠子的大門前，廠子門前也放著兩墩石獅子，比李勝家門前的那兩墩更大，也更精神，透過大門進去，橫立著一塊五米長的大理石，上面刻著四個大字——“龍泉機械”，右下角落款寫著“李勝”的行楷字，和“1995年4月23日”。大門口兩邊有兩根石柱，左右兩邊分別寫著“富強民主自由平等愛國敬業”和“文明和諧公正法治誠心友善”。

右邊石柱的旁邊，有一個門衛室，上面掛著兩個牌子，一個寫著“入園請登記”，一個寫著“招聘”，然后下面是具體要求。

晏杰走上前去，看看招聘信息，上面就一個崗位在招，還是倉庫管理員，具體負責的是產品的出入庫登記，和一些發貨的工作，上面也寫了待遇和福利，3000一個月，單休，包吃住。

看了招聘信息，晏杰心中一陣吐槽，就這待遇，還不如自己公司的一個掃地大媽，不過還好自己不是奔著錢來的，所以也并不怎么在乎。

“算了，先熟悉熟悉產品”，在晏杰心里，任何崗位，都有其必要性與特殊性，只要公司設置了這個崗位，那就一定有它存在的意義，從這個角度出發，晏杰認為，任何工作人員，從工作的第一天起，就要不斷思考自己崗位的所能創造的價值。

就比如倉庫管理員這個崗位，雖然要求上只是說負責出入庫登記和發貨，但在晏杰看來，不僅于此，稍微一想，就還涉及到產品分庫分類、庫存計劃，以及優化出入庫流程等。

晏杰心中想著既然決定了要來，那么什么工作都先干著，第一步就是讓李勝接受這個事實，之后再想辦法在這里立下腳跟，成為上層管理者。

透過門衛室的玻璃，晏杰看到里面只有個老頭坐在那，這個人晏杰認識，是隔壁村的人，具體姓名不記得了，大概只記得這個人大約是在自己初中的時候來的，而初中后，晏杰因為都住在學校，回來的少，所以這個人應該并不人的自己。

“師傅師傅”，晏杰敲著玻璃，用當地的方言在外面喊道。

“小伙子，有什么事嗎？”見有人敲玻璃，門衛大爺起身過來推開玻璃，這時晏杰才注意到，大爺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大拇指與食指都從根部截掉。

“噢，我看這上面寫著招聘，你們這還招人嗎？”

“你哪里的”，大爺警惕意識還挺高，在他心里，怎么會有人來這里面試呢——最主要還是個年輕人。

“我小水的”，晏杰回答道，刻意避開龍泉村，說了一個比較遠的地方。

“小水的？先做個登記”，說罷，大爺就遞出來一個登記冊和一支筆。

“好了”

“來，拿著”，大爺結果冊子，轉身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工牌似的卡片，接著遞給晏杰，“從旁邊刷牌子進來，去前面那棟大樓，一樓的103，牌子出來的時候刷完還給我”

“好嘞”，說罷，晏杰就從旁邊的門禁處刷卡走了進去。

“這年輕人，好端端的來和我這六十歲的人湊什么熱鬧”，老人嘴里念叨著，說罷，就將外面的招聘牌子取了下來，放在了門衛室的一個角落，只是他都沒有注意到，這個招聘的牌子有兩面——兩面都寫著招聘，只是一面招的是倉庫管理員，右下角有個日期，寫著“”2020年12月3日，另一面則招的則是門衛，也有一個日期，寫著“2021年5月16日”。

在晏杰高二的時候，龍泉機械廠做了一次大的改建，之前的廠房翻修了一下，給當做了工人們的宿舍，接著又重新劃了一塊地，分別建了一個廠房，一棟辦公樓，辦公樓的一樓是食堂，二、三樓是工作區，四樓是會議室，因為覺得四不好聽，李勝又加了一層，在五樓弄了個休閑區域——其實就是放了幾個乒乓球桌和臺球桌。五樓再上去，就是天臺，一到放假，晚上的時候晏杰就會來天臺上吹風，這里是這個廠區最高的地方，因為整個廠所在的位置也比較高，所以站在天臺上，幾乎可以看到全村的景象。

“砰，砰，砰”，晏杰對整個廠還算熟悉，徑直來到103室，在外面敲了敲門。

“進來”

“你好”，晏杰推門進去，發現里面坐著一個中年女性，看起來三十多四十不到，穿著并不土氣，應該不是附近村里的人，“我看外面掛著招聘信息，覺得蠻合適的，就想來試試”。

“之前做過嗎？”中年女性看了看晏杰，表情顯得似乎有點詫異，但既然對方都說合適了，自己也懶得多說，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崗位。

“做到沒做過，但我看要求也不高，應該沒什么問題”，晏杰笑著回答。

“那隨你吧”，說罷，中年女性就開始操作電腦，一頓慢悠悠的操作之后，抬頭對晏杰說道，“身份證”

“給”，晏杰從口袋里掏出身份證遞過去。

“27？”

“是的”

“呵，當代的年輕人啊”，中年女性發出一聲感嘆，接著問道，“手機號”

“152****9184”

“好了，身份證拿走”，中年女性又是一頓操作，然后將晏杰的身份證放到桌上，“你直接去門衛室，讓八大爺給你找兩套衣服，本來這段時間招人都要老板同意，但他最近出差，好在你這個崗位也沒什么人管，那就隨你自己吧”

“好的”，晏杰本來還擔心自己會被誰給認出來，入不了職，沒想到這么快就辦完了手續，雖然面前這個人似乎對自己好像有些鄙視，但晏杰也懶得和她計較。

“噢，對了，宿舍是怎么安排的呢？我想先放一下東西”，還沒出門，晏杰想到自己的行李，于是又轉身問道。

“找八大爺，讓他帶你去”

“好的，謝謝”

“把門帶上”

從103室出來，晏杰心情瞬間舒暢了許多，提著東西一路小跑來到門衛室，只想著趕緊先找個宿舍把東西放好，然后在廠里面轉轉。

“八大爺”，門衛室的門虛掩著，晏杰直接推門走了進去，“手續辦好了，103那人讓我來您這”

“噢，那還挺快的”，八大爺從椅子上起來，接著從抽屜里拿出一串鑰匙，還有把之前晏杰登記過的冊子拿了出來，走到晏杰跟前，從鑰匙串里面挑出兩個，說道，“這個鑰匙是宿舍樓的，這個是門衛室的，你先清除這兩個，其他的以后用到再和你說，你這一時半會也記不得”

“噢”，晏杰此時已經覺得有些不對勁，心里想著怎么一個倉庫管理員還要管門衛室的鑰匙。

“另外呢，這里是兩班倒，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是早班，然后到第二天早上八點是晚班”，見晏杰似乎有點犯蒙的樣子，八大爺也搭理，繼續說道，“之前也是倆個人，上些天他走了，現在就我一個人，現在你來了，那就每人一個班，你剛來，負責早班，等熟悉了，我們倆在輪著來”

“什么？”晏杰終于反應過來了，合著他們以為自己是來應聘保安的，“我不是來應聘倉庫管理員的嗎，外面的牌子還寫著呢”

說罷，晏杰就轉身走了出去，來到原來掛著招聘牌子的地方。

“牌子呢？八大爺，誰把牌子取走了？”

“在這呢”，八大爺將招聘的牌子拿出來樹在窗戶上。

“你看你看”，晏杰指著牌子，大聲說道，“你們這不是在招......”，只見晏杰的聲音越來越小，到后面甚至晏杰自己都聽不清，因為他發現，上面寫的，居然是——“門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