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被排斥的靈魂，一位不受歡迎的客人。當他越來越了解伊洛波世界，當他脆弱而孤獨的靈魂越來越接近世界的真相，即便他不屬于這里，只要他生活在土地上，呼吸這里的空氣，食用這里的作物，世界意志就不得不與他共鳴。”

拉菲拉的話，正在解答一個周培毅困擾了許久的疑惑。

“他成為了能力者，對嗎？”

拉菲拉頷首：“沒錯，這位異世界的旅人獲得了能力，也就是伊洛波人通常認為的，‘神賜’。一名對神明毫無信仰的客人，他不曾感念過神明的恩賜，不曾在飯桌和教堂里虔誠祈禱，更不曾將自己的身心奉獻。但他獲得了能力。這無疑，對于神教和異信者都是打擊。”

“被動搖的信仰可不是信仰，這些人總會找到解釋的辦法。”周培毅搖了搖頭，嗤之以鼻地說，“唯心主義，總能為一切‘暫時’無法解釋的現象找到一個合適的理論，然后假裝這一切沒有發生。”

“沒錯，就像是接下來發生在這位可憐人身上的事情一樣。”

拉菲拉說著，星圖也展示到了這一篇章的最后一頁。在投影中，曾經爆發邊緣的斯比爾星脊幾乎沒有新的變化，因為沒有更多異體進入伊洛波，只有一個正在被同化和接納的意志。

“世界意志接受了他的精神，卻無法完全接納他的肉體。雖然他獲得了能力，卻無法自如使用，他的肉身完全無法存儲場能。這讓他無比痛苦。”拉菲拉輕聲敘述，“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那些被真相迷住雙眼，陷得太深的信徒，打破了人倫的界限。”

“這些人......第十代神子，他們做了什么？”周培毅問。

“異鄉人的病痛雖然能證明他和伊洛波人的不同，卻依舊無法消除人們心中對神明存在的疑惑。于是，他們以伊洛波人的基因，克隆出了一顆鮮活跳動的心臟，一顆可以存儲場能的心臟，植入到了這位來客的胸腔。而這還不足以完全解決問題，于是，克隆從心臟變成了全身，替換從器官變為了軀體，第十代神子和那個時代瘋狂的科學家，為他重構了一具完整的肉身，存放他孤獨的意志。”

周培毅緊皺眉頭：“這東西我聽說過，也見過......維爾京就在用。”

“這項技術叫做換靈人偶，陛下。”拉菲拉說，“通過這次實驗，那些人發現，只要模仿人類的肉身，就能創造意志的容器。人類所擁有的科技，已經掌握的能力，已經非常接近創造真正的生命。”

“這不穩定，不管是維爾京的，還是從你這里聽來的這種技術，絕不可能穩定。”周培毅搖頭。

“沒錯，盡管那位異鄉來客確實因為這項技術緩解了痛苦，但更大的危機也由此降生。”拉菲拉低聲說道，“人類一次一次褻瀆生命的神圣，為此付出代價。但依舊不改本性，繼續觸發危險的警報。”

被創造的肉身，被召喚的客人，被質疑的神明。

當著三個名詞擺放在一起，對神明毫無敬仰之心的周培毅，也能感受到某些異樣的詭秘，仿佛彌漫在空氣中無色無味的毒霧，正在悄然侵襲。

“有人對那具創造出來的肉身做了手腳。”他給出了判斷。

“哪怕歲月經過了千年的風沙，您依然能準確找到真相呢。”拉菲拉笑了起來。

“我是猜的。”

拉菲拉無視了周培毅的自謙，繼續講述過去的故事：“您找到的就是歷史的真實，有人做了手腳。因為那具肉身并不穩定，每一個器官都來自克隆，所以要時常替換。所以，有心之人在其中植入了一條特殊的基因。”

“讓我再猜猜看，是會引發場能癲癇的那一條。”

“真是奇妙，您每次‘猜測’都如此準確。”拉菲拉笑著恭維，看著周培毅擺手，才繼續說下去，“彼時彼刻對于場能癲癇的病理研究已經進入尾聲，伊洛波人已經發現了場能癲癇由基因的特殊表現型引發，只是還沒有找到妥善的解決方案。當時，這一條基因被稱作‘神印’。是神明為伊洛波人留下的印記，用以標識祂的創造。”

“那些人以為異鄉人是偷來了能力，他身上沒有印記，所以不被神發現。”周培毅皺了皺鼻子，“所以給他打上了標記。如果他身上發生了可怕的事情，比如被剝奪了力量，就能證明神明存在，神明看著這個世界。”

“沒錯，我想，那個時候狂熱的信徒們確實有著這樣的心思。”

“那后來又發生了什么呢？”周培毅問。

“您不妨再猜猜看？”拉菲拉瞇起眼睛。

周培毅歪了下腦袋，回答說：“那條基因真正的作用是信號放大，就像把人類體內的場能循環和神經系統作為天線一樣，接受世界樹的訊息，獲得更多共鳴，更多場能。所謂場能癲癇，就是人類肉身無法適應和接受太過強大的信號。”

“當今的時代不會有人比您更了解場能癲癇。”

“所以，我的那位前輩，比我更早的異鄉來客。當他的意志像這樣被廣播給世界樹，給世界意志之后......”周培毅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他會遭遇到，整個世界的巨大排斥。”

“沒錯，斯比爾星脊，世界樹，它們終究還是排斥了他。”拉菲拉輕聲說，“無論是他的意志，還是他本不應該存在的、偽造的肉身，都發生了劇烈的反應。這些反應仿佛鏈式反應，以偽造的肉身為中心，不斷向外擴散，將所有場能都盡數卷入瘋狂的能量釋放，最終，在阿提諾引發了一場場能核爆。”

周培毅倒吸了一口涼氣。

“阿提諾整座城市，數十萬人，連通神教和異信者之間難得的和平，以及一位真正跨越了仇恨和種族的神子，都葬身于那場巨大的核爆。”拉菲拉結束了那個凄慘的故事，“沒人會記得人類為了尋求真相，所做出的褻瀆。但對和平與繁榮不滿的人，已經為這場慘劇找到了罪魁禍首。”

“所以神教重新與異信者開戰了。”周培毅冷笑了一聲，“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和幼稚啊。”

“這就是人類，騎士王陛下。”拉菲拉低聲說。

“還是無法解釋我身上發生的事情。”周培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