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實話，我也不相信。”

里修說話有一種科學(xué)家獨有的直來直去，幾乎完全沒有彎彎繞繞。

他緊盯著周培毅，看著他和他身后的光柵，認(rèn)真地說：“時間是不可以被逆轉(zhuǎn)的，至少不是我們傳統(tǒng)意義上，那些文學(xué)作品里面的逆轉(zhuǎn)。因為熱力學(xué)定律是沒有辦法被違背的。”

“這一段似乎需要一些理解力呢。”夏洛特似乎有不解。

周培毅便代為解釋說：“有些文學(xué)作品里面，時間倒轉(zhuǎn)，就可以回到過去，然后改變原本應(yīng)該發(fā)生的事情。但現(xiàn)實中，由于熵減而逆轉(zhuǎn)的時間，并不是這種效果。”

“沒錯，熵減并不是時間本身的倒退，而是運動變化的倒退。”里修補充說，“是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退后到發(fā)生改變之前的狀態(tài)。”

夏洛特?fù)u了搖頭，說：“還需要更加詳細(xì)的解釋。”

里修長舒一口氣，他琢磨了一下用詞，然后說：“那我的解釋會很晦澀，很冗長......”

“沒關(guān)系，我愿意多聽聽。”夏洛特笑著接受。

里修便解釋說：“時間為什么會流動，我們?yōu)槭裁茨芨惺艿綍r間的流動，這一切，都來自于熱力學(xué)第二定律。

“在我們現(xiàn)在的這個世界里面，孤立系統(tǒng)的混亂程度，也就是熵，總是會增加的，而不是會減少的。所以我們的世界里面。時間，就可以被定義為是從無序到有序，從低熵到高熵。”

周培毅補充解釋說：“舉個例子，制冷器的內(nèi)部，溫度在降低，看上去熵是降低的，但其實這是因為外面有能量在輸入。這就不是一個‘孤立’的系統(tǒng)。所謂孤立系統(tǒng)，指的是整個世界，這個被包裹在蛋殼里面的世界。”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時間是向前流動，這是因為世界整體的混亂度在增加。”夏洛特點頭，“那為什么星門之后會有時間逆流呢？”

“因為局部熵減在匯聚，在增加。”里修答道，“這也是我制造這臺儀器的初衷，檢測局部熵減給我們的時間流動帶來的變化。”

“局部熵減......”周培毅重復(fù)了一下這個名詞，“是指寒寂潮嗎？”

里修稍作思考，回答說：“我沒有給這些現(xiàn)象取名字，但......這個名字也可以，寒寂潮。我理解和觀測到的局部熵減，其實是微小尺度，比如量子的尺度，那些原本就存在的非常微小的熵減現(xiàn)象，不知道為什么被匯聚到了一起。原本，這種微小的熵減對于整個世界的熵增來說，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是什么原因?qū)е铝诉@種現(xiàn)象呢？”周培毅很關(guān)心這和自己是否存在聯(lián)系。

里修的話讓他安心了一些：“是為了平衡深淵的出現(xiàn)。”

“平衡嗎？還真有趣啊。”夏洛特笑了起來。

里修說：“沒錯，平衡。星門之后的世界，看上去就是意識的海洋。因為這里是中間地帶，是世界樹和意識本身中間的介質(zhì)。

“所謂世界樹，就是意識與世界的連通。人類的意識有著改變世界的力量，但也需要遵循世界本身存在的物理規(guī)律。世界樹，就為意識改變世界提供了工具。

“能力者的能力來自于世界樹。這種力量通過控制場能，這種物質(zhì)和能量的中間態(tài)，來在局部范圍內(nèi)控制物理規(guī)律的發(fā)生。

“所有的能力者，都與世界樹連通，通過世界樹的物理規(guī)律，來改造世界本身。所以，所有能力者的能力，都應(yīng)該是某種已經(jīng)存在的物理規(guī)律。”

“為什么深淵會導(dǎo)致失衡呢？”夏洛特問。

“因為深淵是狂暴的意識，剝離了感情和理智的意識，它們匯聚在一起，非常渴望力量，渴望混亂，也就是需要世界樹中關(guān)于熵增的力量。”里修說，“這種狂暴就像是瘟疫，或者癌癥。會讓意識不斷傳染，同化，變得需要相同的力量，熵增的力量，而熵增本身就是這個世界存在的客觀規(guī)律。”

“太多的熵增，需要被平衡。”夏洛特回憶起，初代神子似乎也說過相似的話。

“沒錯，于是世界樹調(diào)用了相反的力量，也就是量子領(lǐng)域所存在的局部熵減。”里修把話題繞了回來，“這些熵減匯聚了起來，形成了時間的逆流。而時間的逆流也有可能匯聚成更大更恐怖的東西。”

“如果是為了平衡，世界不會因此而毀滅吧？”周培毅問。

“不，有可能毀滅的，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的。”里修這次的回答，讓周培毅揪心起來，“深淵和熵減，它們都是客觀存在的。深淵會匯集起大量的熵增，你們說的那個寒寂潮，則會匯聚熵減。如果在一個自由混亂的體系里面，熵增和熵減是時常相遇的情況，就像物質(zhì)和反物質(zhì)，它們會不斷自我湮滅，保持整個體系的平衡。而我們整個體系，熵是緩慢增加的。”

“如果它們碰不到面呢？”周培毅問。

“深淵得到了所有的熵增，寒寂潮得到了所有的熵減，然后不得不相遇。”里修提出了一個理論上最極端的可能性，“然后我們的世界就會在湮滅中毀滅。”

因為深淵的擴散，加速了熵增，所以世界樹不得不調(diào)用熵減來平衡。

這種損不足而補有余的理念，就像是所謂的天道一般。

周培毅的能力當(dāng)然來自世界樹，來自世界意志在他身上的共鳴。不是因為他使用能力才讓熵減加劇，而是深淵的擴散，讓世界樹調(diào)用了越來越多的微觀尺度的熵減，讓這種力量變得在宏觀世界可見，然后，被周培毅所共鳴。

既然如此，那就可以大方承認(rèn)了。

周培毅低聲說：“您說的沒錯，前輩。有時候，當(dāng)我心情很不好，要使用很多很多力量的時候，天氣會變得冷一點。”

里修倒抽了一口涼氣，但卻沒有感到畏懼。

理論上可能出現(xiàn)的能力，和理論上可能出現(xiàn)的能力者，此時此刻就站在他面前。里修感受到了天啟降臨。

“你很好，很好！”他突然抓住了周培毅的手，就像是年長的長輩看著自己成人的后背，“你是這個世界的關(guān)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