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酒我能喝一點。我問他是不是有心事，他沉吟了一會兒，給我講了一段自己的故事：

他讀大學是在魔都，大三的時候，交了一個女朋友，女孩是本地人，二人的感情很好。

畢業前，女孩提出讓他留在魔都，兩年后結婚。但那時他想到帝都發展，因為離父母近。兩人爭執起來，他不肯留下，女孩也不肯跟他走，不歡而散。

他走的那天，對方堵在樓門口不讓他離開。女孩平日里很要強，甚至有點高傲，但此刻卻淚如雨下，令人不忍聞睹。他硬起心腸，從一樓窗戶爬了出去，頭也不回地跑了。

這次他去魔都出差，參加小范圍同學聚會時，竟意外遇到了她。見面后他大吃一驚，女孩形容消瘦，和畢業時判若兩人。

他們彼此間沒有多話，同學們也很識趣。聚會結束后，他向一個本地的同學打聽，問她是不是得了病。同學支吾了半天，終于告訴了他原委。

那年他走后，女孩自此郁郁寡歡，一直沒再找過男友，也不聽任何人的勸。而心情也影響到健康，眼看她日漸消瘦，好友們都很替她擔心。

他聽完同學的講述，半晌沒有說話。第二天他找到女孩，兩人默默無語，他忍不住拉住她的手，以前白嫩豐潤的皓碗，竟然纖細如柴，入手輕若無物。

回到酒店后他百感交集，難以入眠。臨走前，他再次找到女孩，陪她去探望了失明的外婆。病榻上的老人不知二人早已分手，祝他倆早生貴子。

回到帝都后，女孩的身影不斷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那時的我認為，執著不過是社會中人，為尋求安定感找的理由。但這次從魔都回來后，我想了很多。這幾年我成熟了不少，以前認定的某些事情，有必要需要重新審視一下。”

我聽著，既沒有勸慰，也沒有鼓勵，只是默然地喝著酒。我并沒有多飲，但回去的路上，卻感到了醉意。說了些什么，又或什么都沒說，我已經記不清了，至于他是否覺察到我的反常，我沒做理會。

一個周四的下午，學姐打來電話，說她的丈夫周末出差，邀我來她家。周五晚上，學姐見我心事重重，開始勾引我說話。我忍耐不住，將積忍的心思傾訴出來。學姐對我說，我應該向他坦白，否則將來會后悔。

從學姐家出來，我一直想著她的勸告。但那個女孩的遭遇，以及他現在的心態，又讓我不忍心加入這段糾葛。

半個月過去了，一切仿佛都恢復到常態，他沒再提魔都的事，人也顯得輕松了許多。

世事如棋，生活總不會如人所愿，當我們再次見面時，他告訴我，他已經考慮好了，準備遷到魔都，去找回以前的女友。

他寫好了辭職信，和房東打了招呼，家里都拜托給了親戚，等魔都的工作聯系妥當，他就買票離開。

我忍不住問他：“虎爺怎么辦？”他表示，打算送回家讓父母養。

我望著他，提出能否把虎爺送給我？他思忖了一下，臉上露出熟悉的微笑。

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見這笑容了，我明白，無論是挽留還是表白，都不能羈絆住他的腳步。

他走的那天是周三，我沒法去送他。按照我們商量好的，下班后我拿著鑰匙，去他的房子里接虎爺。

我抱著虎爺坐在床上，腦子里一片空白，直到看見桌上有個信封。我走上前，封面寫著我的名字。

他在信里說，這次走之后，我們見面的機會就很少了。他很珍惜我這個朋友，希望能保持聯絡，同時希望我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切莫虛度。

信很短，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我也不知道，還想從中看出些什么。

從窗外望出去，樓后的園內草木繁茂，交替掩襯；石徑蜿蜒，穿插其間，將這不大的院子勾勒得曲折往復。我不由得想起家鄉的景致，復念起那段無慮的時光。

他到了魔都后，來過兩次電話，也偶爾發發信息。但都是他打給我，我未主動聯絡過他。

好幾次我覺得自己有話要說，話到嘴邊卻不知說什么。他有時問起虎爺的狀況，我會抱起它，對著話筒叫上幾聲。

這天我回到家中，突然發現虎爺不見了。我在屋子里找了個遍，才發覺涼臺門沒有關。我住的地方在二層，一只大貓跳下去不成問題。我跑到樓下前前后后的找，卻還是沒有。

我心急如焚，一直找到萬家燈滅，它要是走了，很可能永遠也不會回來了，就像他。難道，該走的終將留不住嗎？

帶著一身的疲憊，我迷迷糊糊地睡去。天剛蒙蒙亮，我就一骨碌爬起來，恍然想起老人們講過的話，于是迅速洗漱穿戴，飛奔出門，跳上一輛出租車，直奔他原先租過的房子。

一路上，我心砰砰直跳，患得患失的心態讓我有點喘不上氣。在老樓周圍和屋后的小園內，我仔細地找尋著。

希望一點點地消耗殆盡，一個熟悉的叫聲終于從頭頂上傳來，此刻在我聽來，有如天籟。

我抬起頭，虎爺正蹲坐在一根粗樹枝上，瞇縫著眼睛看我。我一拍巴掌，它跳了下來，躍在我懷里。我抱緊它，輕輕地打了一下。

因為找貓耽誤了上班，我遲到了半個小時。下班的路上，我特地繞遠，給虎爺買了它愛吃的食物，希望它對這個家多一分留戀。

前天夜里剛下過雨，街面上還有些積水，國槐的花落了一地。來了一陣風，擾動殘花，入衫微涼，空氣中有了秋天的味道。快到家時，我看見了月亮。

不知何時起，我面對月亮，就像面對鏡子，面對影子，如同面對知己。我知道，倘若躲不開寂寞，就面對它，任它支配你的時間；如果躲不開月光，就靠近它，讓它浸染你的身心。這寂寞的月光，使人變得和它一樣的，陰晴不定的月光。

我一個人站在月光之下。月高高在上，佛陀般巍然笑而不語；我若身受坦塔羅斯之苦難，徒費心機，仍不著邊際。月不曾許下什么，猶如情人之分手、朋友之背叛、夢之遠離。今夜月，清涼如雨，如醍醐，又如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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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春天種下什么，又將在秋天有何收獲

當我的暗示播撒在字里行間，你輕描淡寫的眼神

是否將它錯過

我們在今天說些什么，又將在明天有何結果

有些話今晚不說，今夜就要后悔，沉默之后

是沉沒

我們在當時做了什么，又如何在將來判斷對錯

當塵封的口袋掉出泛黃的照片，昔日缺少的

究竟是運氣，還是一點點的執著

我們在年少時想過什么，能否在年老時都還記得

我們在年輕時愛過什么，如今是否依然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