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遠非想象中簡單。
易無量曾經在街邊擺過攤,賣過孩子們喜歡的閃光戒指、竹蜻蜓,當時生意很火爆,一晚上就能回本。可惜好景不長,他被其他攤販舉報了。那天晚上他被城管追了兩條街,一位好心的環衛大媽將他藏進垃圾桶里才躲過一劫。
后來,他從朋友口中得知,在那條商業街上做生意需要交保護費,沒交的最終都會被驅趕。易無量從那時起才明白做生意要講“規矩”,按“規矩”辦事才能走的長遠。
今時不同往日,她家境殷實,自小學習如何打理田產鋪產,對經營之道有一定基礎。另外,繼母出生商賈世家,有權勢、有門路、有資源。可以說她的起點是無數人一生達不到的終點。
“母親,您看這支釵如何?昨夜通宵趕制出來,就等著您指點一二。”除了去賭坊監工,易無量幾乎粘在了薛婉淑身上,妥妥的把對方當工具人使用。
薛婉淑拿起釵端詳許久,眼神中露出滿意之色。“牡丹花栩栩如生,比金銀玉石更輕巧靈動,好釵!”
松了口氣,“能得到母親認可女兒安心許多,若母親購買愿出多少銀錢?”
“孔雀藍絨線難得,再加上制作精良,且禹都少有人佩戴,十兩金。”在禹都,十兩金的首飾已是高價,豪門貴女頭上的首飾也就如此價位了。
“我知道,這與你期待中的價位還有一段差距,可此釵確實還未到你所說的奢侈品的層級。”
易無量認同薛婉淑的看法,但她并為露出氣餒之色。“包括牡丹釵在內,之前的首飾只是基礎設計,為的是快速制成讓您點評。真正的好作品我已經制作成冊,請母親鑒賞。”
她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遞給薛婉淑,后者漫不經心的接過,漫不經心的翻開第一頁,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沒挪開視線。薛婉淑感覺自己的心臟被擊中了。
“這個發簪……”
“名為日照青山,是我鐘愛的幾個作品之一。紅日映照青山松柏,讓人不自覺想起曾經某個瞬間、某段歲月。至于是什么樣的回憶因人而異,但它確實有激發人回憶的能力。”
纖纖玉指輕觸紙張畫作,“確實如此。”
帶著不舍的情愫,翻開第二頁,一股冷冽氣息撲面而來。薛婉淑眼眸明亮,“這又叫什么?”
“雪落送別亭,想傳遞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之意。每次看到它我腦海中就會出現一幅畫面:寒風瑟瑟,雪花在石亭內外狂舞,一人衣著單薄的站在廳內,望著遠方已經消失不見的馬車,不舍與孤寂充斥在天地間,再相見不知是何年何月。”
薛婉淑眼眶泛紅,“很美的意境。”
待她迫不及待翻開第三頁時,方才的傷感被一沖而散。只見兩顆飽滿圓潤的石榴正露出紅色的果實在樹枝上搖晃,像兩個可愛的小孩子紅著臉蕩秋千。
易無量嘴角含笑,“榴枝婀娜榴實繁。禹都人喜歡石榴,取多子多福之意。紅皮紅籽的做成耳墜俏皮又討喜,老人們應該會買來贈予家中晚輩。”
一頁頁翻過,薛婉淑的心境數次跌宕起伏,或傷感或喜悅,她許久未曾有過如此激烈的情緒波動了。
感慨之余,看向繼女,“禹都女眷傳你讀書讀傻了,如今看來倒是她們淺薄了。你的這些設計隨便拿出一樣都能讓行業內幾十年的老師傅自嘆弗如。誰能想到數十載技藝磨煉不及一位初出茅廬的小丫頭注入靈魂的幾筆繪制呢。”
“對于過往許多事我都很后悔,唯有讀書我從不后悔。”
敲定了商鋪的一些事宜,易無量一身輕松的離開了薛婉淑的院子。
“二哥!”意外的,她碰到了同父異母的易家二公子易無為。
易無悔已將易無量的變化告知了他,可第一次被主動打招呼的易無為還是有些不適應,淺淺的嗯了一聲。
“你剛從書院歸來?這次能休沐幾日?”
“規定可休五日。”
“你的意思是你要提前回去?”
易無為點點頭,“快考試了,同窗們都在爭分奪秒。”
“哦!”易無量點點頭,然后調轉方向與他并肩站立,“走,去你院子里坐坐。”
她突如其來的造訪讓易無為有些手足無措,可想到自己是庶子身份,只好硬著頭皮答應。
易無為作為庶子,院落遠不及嫡子嫡女,但他愛整潔,喜好草木,倒是布置出寺廟禪房的意境來。
“二哥應該很缺錢吧!”剛坐下,易無量就扔出了一把小刀,直接扎進對方的心里。
“一飲一啄皆有府上供給,不缺。”聽起來有些生氣了。
無奈輕笑,“你別緊張,我沒有鄙夷二哥的意思,只是單純想要報恩。”
“報恩?”易無為不解。
易無量柔聲道:“這些年,家中姊妹、仆從或是當面欺負我,或是背地里嚼舌根,好幾次危難之時都是二哥擋在我身前,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如今物是人非,我有能力自保,也有能力讓二哥過的好一些。”
“我知道你的月例都被姨娘和妹妹搜刮去了,連與同窗吃酒的錢都沒有,日子過的緊巴。過段時間我將開一家新鋪子,以你的脾性白吃利潤肯定不愿,便想著讓你入股,按月拿分紅。入股的錢你自己出,我保二哥穩賺不賠。”
易無為沒想到,自己舉手之勞竟然換得今日回報,心下感慨。可思索片刻后又有些心疼自己這位妹妹,這點微末小事她都記在心頭,有情有義的讓人心疼。
起身走向柜子,在角落位置的隔間里取出一個包裹。“二哥只有這么多,你都拿去吧!賺不賺的無所謂,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易無量笑著接過,“有母親幫忙,穩賺不賠。”
打開包裹易無量愣住了,作為大款的自己看到區區五十兩銀子,不知該如何安慰對方。
易無為察覺到了易無量的窘迫,臉頰頓時緋紅,襯的一張書生白面燦若桃花。
“就……就這么多了。”
“我見姨娘與妹妹近日添了新衣和首飾,拿的都是你的錢吧。”
“女子應該打扮的漂亮些,我一介書生用不著那么多錢。”
易無量賞他一記大白眼,隨后把五十兩銀子和一張契約都推給他,“入股的銀錢我會從利潤里扣。藏好契約和銀子,若是再被搶去我就去父親那里告狀,讓姨娘和妹妹好好吃些苦頭。”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易無為抱著懷里的東西,感覺到一股暖流用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