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漾之這些日子時長去看江柔,她卻總是昏睡著,醒來也是發著呆,好在提前把那些小孩物什都收了,不然又是好一陣難過。
幾位大夫皆看過,說是孕中多食了杏類食物,這才導致孩子慘死腹中,暖云細細想了,叫廚房拿了剩的杏芽餅,那大夫看過,便說是了。
暖云脾氣急,直接拉了拿買糕點的侍女來,那侍女跪到地上便開始哭:“姐姐也不能這般冤人啊!”
“你說我冤你?好,那你說說,這糕點是不是你買的?!”
侍女凄凄的哭道:“夫人明鑒啊!那日我出門采買,見著一婦人那里圍了好些人,過去一瞧才知是賣糕點的,我知夫人孕中胃口一直不大好,便想買來給夫人嘗嘗,奴婢是個大字不識的,怎知那糕點孕婦不能吃,奴婢冤枉啊!”
暖云氣急,合著這是怪她們大夫人貪嘴了?
“都嚷嚷什么?”陸盛銘背著手,臉色陰沉,身旁還站了個宋瑤。
一時間屋子里安靜極了,江柔躺在床上冷笑一聲:“老爺好大的火氣。”
“姐姐,老爺因著沒了孩子,悲痛了好幾日呢。”說著又看顧漾之一眼:“姐姐也真是,這是家中私事,怎還叫了外人。”
陸盛銘這才看見顧漾之,拱手作揖:“顧掌柜,讓掌柜的見笑。”
顧漾之擺擺手,還沒說話,宋瑤就貼著陸盛銘道:“老爺,這家中私事,沒得叫外人笑話,不如讓顧姑娘去我那里,我備了好些點心,也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歡。”
“我屋里還輪不到你充主人!”江柔怒道。
陸盛銘皺著眉頭:“你這是做什么?還有客人在!沒得丟了陸家臉面。”
“我丟陸家臉面?”江柔險些氣笑,如今滿桐安哪個不是笑話她,懷孕期間夫君納妾,還日日與煙花女子廝混:“陸家的臉面早就沒了!”
躲在角落的郎中見氣氛不對,忙道:“陸老爺,我先回去給夫人抓藥,免得誤了時辰。”然后又瞧瞧顧漾之:“姑娘跟我去取一趟吧。”
顧漾之本想留下,卻想到這是人家家務事,她一個外人,也不好留下,只是不免擔心江柔,失子之痛還未過,如今又要動氣。
陸盛銘緩了緩臉色道:“多謝大夫,麻煩顧掌柜了。”
那郎中松了口氣,拿著藥箱就往外走,還不忘拉著顧漾之,顧漾之是一步三回頭,看看江柔,又給暖云使眼色,讓她護著自家姑娘,可小丫頭低著頭,哪看得到。
等倆人出了門,江柔指著宋瑤,只差罵到她臉上:“我還沒足月呢,你就急著接她進門,巴不得我死了好把這正室大娘子的位置給她?!”
“你胡攪蠻纏什么?你還好意思說!若不是你孕中貪嘴,誤食了糕點,我兒怎會慘死腹中,當初也是你!生生斷了我和瑤兒的姻緣,不然她怎會被旁人欺辱,又只能給我做妾!”
宋瑤在一旁聽著,只覺著舒爽,當年她就是看著陸家家財萬貫,才和陸盛銘多有親近,眼看著就要結親,半路殺出個江柔,到手的鴨子飛了,她怎能不恨。家里貪圖她的彩禮錢,把她遠嫁到盛京,可那一門子達官貴人,哪是她斗得過的,沒幾年就被陷害被休了出來,成了滿桐安的笑柄,說她攀龍附鳳,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家里嫌她丟人,動輒打罵,她實在忍受不了,偶然聽見旁人說陸盛銘和家里大娘子不和,她便動了心思,設計與陸盛銘相遇,倆人偷著相與了兩年,她也是變著法讓陸盛銘贏她進門,好歹家中爭氣,老太太聽了便很是同意,可惜了本說好是平妻,礙著那死人的面才做了妾。
她在盛京的時候就學了些本事,刻意安排了人賣那糕點,江柔也是爭氣,真喜歡上了,這下便是死無對證,要怨也只能怨她自己貪嘴!
見著倆人吵架,她心里高興,卻又得裝個樣子:“老爺別動氣,姐姐也是傷心難過。”
陸盛銘緩和了臉色,只丟下一句:你如今病重,府中事就交給瑤兒打理吧。
江柔也無心和他爭,倆人走遠,屋子里人也散完,她只念叨著:母親,這便是好姻緣嗎?
當年的事她也不是不知曉,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又是早些年定下的,陸老太爺為了履行承諾,硬生生關了陸盛銘禁閉,大婚那日才放出來,她早就知道是自己欠他,便事事依著他,從不給他惹麻煩,就連他說生意多忙,讓她接手,她也一應攬下,只覺著虧欠他的,可自己的付出,他又何嘗放在心上,只是怨恨。
罷了,罷了。
郎中愣是拉著顧漾之出了府才松手,出了府,老頭狠松了口氣:“年輕人,肝火旺盛,凡事都想抱不平,這些有錢人家內宅的事最是亂,別惹得一身騷。”
顧漾之奇了,這小老頭怎么懂內宅事:“你怎么懂這么多?”
聞言,郎中有些驕傲,卻又擺了擺手:“從前我是給盛京那些宦官人家當家里郎中的,什么手段法子沒見過,雖說咱們桐安都是商賈,手段自不如那里,可也差不了多少,走走走,抓藥去。”
顧漾之想到江柔,神色復雜。
顧漾之回到店里,卻未見鶴眠身影,心中奇怪:往日不都是在大廳打盹嗎?
敲了敲鶴眠的房門,無人應聲:“阿眠,我進來啦。”
推開門,鶴眠就站在屋內,窗戶大開,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連顧漾之進來都沒察覺。
顧漾之過去瞧,卻什么都沒有,只掛了圓圓一輪月亮:“呀,今兒是十五!阿眠快來瞧,月亮又大又圓!”
鶴眠不吱聲,顧漾之奇怪,往常早就撲過來和自己一起稀奇了。
“怎么啦?餓肚子了嗎?”顧漾之問道。
鶴眠依舊不說話,只盯著她,良久,忽得抱住她,九千歲的人了,如今卻跟孩童一般,抱著她撒嬌:“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顧漾之不明所以,認識他以來他從沒這樣過,卻還是伸手抱住他,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乖啦,乖。”
感覺脖領處濕潤,這家伙竟哭了,還真是哭包啊,那淚痣不是白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