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漾之看他這樣,似乎察覺了什么,輕聲道:“你既不喜,那便直當(dāng)告訴她,別耽誤了她,也別辜負(fù)了她,雖是傷人了些。我瞧著她是個好的,先前的事便能看出來,不過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小姐整日在往生堂和男子呆著,到底不好聽。”
這個世道便是如此,對女子雖不嚴(yán)格,允許經(jīng)商出頭露面,但那些貴人小姐卻是不許,說來說去不過一句為了家族的碗面。
他們這些平頭百姓的倒不忌諱這些,不過說出去總不好聽。
元晗哪能不知道這樣,只是最初的時候他是各種拒絕,甩臉子,發(fā)脾氣,就差把她攆出去,可徐念是個倔的,就跟著他。
說來也不過是早兩年救過她一命,對他來說不過是順手的事,她卻一直放在心上,這年身子好了,便出來一直跟著他。
他不愿的,她是千金小姐,而他不過是幸運如今才有口飯吃,他怎么配呢……
元晗輕聲應(yīng)了句,恰巧徐念端了茶來,顧漾之趕忙接過來讓她坐著。
“不妨事,我在家中也常給父親煮茶,不過手藝一般,姐姐不嫌棄便好。”
顧漾之哪敢嫌棄,千金小姐放下身段來煮茶,雖然她是跟著沾光的。
“這些事讓元晗去做便好了,你哪能做這些。”
徐念不好意思笑了笑道:“他…不愛喝茶,通常我煮了便放著,有人來也好解渴。”說著看了眼元晗。
后者卻不看她,冷著臉去一旁胡亂抓起一本書翻看著。
顧漾之心下發(fā)笑,瞧著這模樣,書都要抓爛了。
陸府,宋瑤坐在榻邊,細細品了口茶,一旁的侍女將點心裝好拿給她瞧了瞧,見著不錯,高傲的嗯了聲。
又一個侍女從外頭進來,見著她,宋瑤放下茶盞道:“可送進去了?”
侍女低著頭道:“回夫人,送進去了,是華兒姑娘親拿的。”
宋瑤嗯了一聲,起身去鏡子前理了理妝發(fā)。
她本計劃著自己懷個孩子,這陸府便盡在手中了,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開年便來了個不知道哪來的賤蹄子,仗著肚子大了,逼著她吃了妾室茶。
她本可以叫人捂上嘴拖出去發(fā)賣了,可陸盛銘喜歡,她又是慣會在他跟前裝樣子的,生忍著不發(fā)作。
不過每日送去安胎藥給她喝了,笑話,她若生個兒子便是長子,陸盛銘又喜歡,保不齊要把那孩子記到她名下,到時候這陸家家產(chǎn)還能到她手里?
她只在安胎藥里做了手腳,一日兩日的沒什么,大夫也查不出來,只等日子長了,和先前那蠢貨一樣誕下死胎,再隨意找個下人背鍋,就成了。
到時候這偌大家業(yè)不都是在她手心里的。
想到這,宋瑤心情不免好了很多,繞是這幾日陸盛銘不太愛來她屋里,不過想到以后,她也不覺得什么了。
“可囑咐好了,阮姨娘的安胎藥可一定要喝,若是肚子里的孩子有了閃失,我第一次拿他們那些賤蹄子開刀!”她慣會裝樣子的。
方才回來的侍女笑著道:“夫人且放心,您的話他們不敢不聽。”
宋瑤對這話很是受用,得意洋洋的叫她拿上食盒。
陸盛銘不來找她,她就不會去找陸盛銘嗎?
這點心里她放了點合歡的藥,保他吃了……
想到這,宋瑤臉上一紅,腳步也越發(fā)快了,腰肢一扭一扭的,嫵媚極了。
院子另一頭,華兒將藥端了進去,桌子旁的女人正繡著小孩物什。
華兒還未開口,女人便道:“同之前一樣罷。”
得了令,華兒端著藥,一股腦全倒進一旁的盆栽里頭。
“姨娘,這藥大夫也說了是安胎的,您怎得不喝啊?”
阮如煙頭也不抬道:“太苦了,我不愛喝。”
華兒也只好端著碗出去了,她這位新主子脾氣好的厲害,對她們這些下人也是沒脾氣。
東院的那些人就是瞧著主子脾氣好,才困著姨娘不讓姨娘外出,每次出去不過一會會就被人叫回來。
可偏偏他們姨娘是個好脾氣的,她這個做下人的也不好說什么。
華兒這般想著,可她不知道的,她的這個好脾氣的主子,心里頭主意大著呢。
是夜,顧漾之洗漱了正準(zhǔn)備睡下,屏風(fēng)后面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還以為是進了賊,正想著拿了一旁的花瓶砸了那賊的頭,就見著鶴眠抱著被子,眨巴著水霧霧的眼睛看著她。
“怎么是你?”顧漾之放下花瓶,心道嚇?biāo)浪恕?
鶴眠抿了抿嘴道:“我想和漾漾一起睡。”
看他委屈巴巴的,顧漾之看了看他手里的被子,好家伙,這是有備而來啊。
“不…不行,男女授受不親,阿眠你不能和我睡。”
鶴眠又委屈了:“可是你以前都和我睡啊。”
顧漾之知道他說的什么,當(dāng)初他經(jīng)常受傷,夜里總是睡不好,她便搬了窩,整夜看著他。
如今她記起來了,鶴眠也是不避諱了。
輕聲嘀咕了一句:“那不一樣啦……”
顧漾之最終拗不過鶴眠,允許他擠上來,興許是在船上睡得不好,一沾枕頭就沉沉睡去。
只是后半夜又咳起來,鶴眠來回喂了幾次水,最后慢慢拍著她的背,見她睡安穩(wěn)了,也沒停下來,依舊輕輕拍著。
看著熟睡的顧漾之,一雙好看的眸子眼波流轉(zhuǎn),露出白日里不見的神色。
他本以為這罰會慢些,因他見著自己并沒有什么不適,只她這兩日身子越差了。
想起那人的話,鶴眠的眼中又沉了一分。
重逢又是分別嗎?
沉睡的人又咳了起來,這次又厲害了些,鶴眠拿過一旁的茶盞給她喂了幾口,又一下一下給她拍著背。
似乎又嘟噥著什么,鶴眠湊近了聽,才聽到:“阿眠……別哭了……”
心口處一縮,寂靜的屋內(nèi)男子輕笑一聲。
眼角處淚水劃過,一滴一滴落在顧漾之的臉上,無聲無息。
求求你,別再走了好不好。
別再丟下我一個人了,好不好。
須臾近萬年的時間,宮司他們時常問他怎能記得這樣久,不會在漫長歲月里遺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