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尋清再次推開憶清咖啡館的門已經是一個月后了，午后的陽光正斜斜地淌進來，在地板上投下玻璃窗格的影子。她今天穿了件新中式紫色旗袍，右側斜排的三只盤扣是瑩潤的珍珠白，前腰的三道褶皺順著腰線蜿蜒，像流水漫過青石，兩只袖口微微張開，恰如兩朵含苞的牽牛花。淺棕色的卷發披在肩頭，被陽光鍍上一層柔光，連走在地板上的腳步聲，都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
張店長正擦著吧臺，抬頭見了她，眼睛一亮：“清姐，又是一個月沒來了！”
沈尋清笑著點頭，目光習慣性地掃過店內——今天客人不少，角落里的老位置空著，她剛要走過去，腳步卻頓住了。
大概掃視了一圈，今天安越怎么不在？
“哎，之晴，之前那個帥小哥呢？怎么沒見他”
“哎呀，清姐，怎么了？看上安越了？擔心他不干了嗎？哈哈哈”張店長一臉揶揄。
沈尋清瞪了她一眼。
“哈哈哈，開玩笑的啦，這不有個劇組訂了二百杯咖啡，安越去幫忙送一下，一會就回來了。”
沈尋清淡淡地道:“嗯。”
接著，自己給自己制作了一杯瑪琪雅朵，目光掃過店內——今天客人不少，角落里的老位置空著，她剛要走過去，腳步卻頓住了。
安越送完咖啡回來，目光習慣性的往沈尋清常坐的角落看去，頓時眼睛一亮，她來了！往沈尋清的方向剛踏出一步，后面跟進來的一群小姑娘卻擋住了他的腳步。
“帥哥，你叫什么呀？”
“能加個微信嗎？我朋友說你沖的咖啡特別好喝！”
“你是不是兼職啊？感覺你氣質不像服務員……”
……
安越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卻還是耐著性子，指了指墻上的價目表：“先看菜單吧，點完單我給你們做。”他的聲音清冽，帶著點疏離，可小姑娘們非但不怕，反而更興奮了，嘰嘰喳喳地湊得更近。
沈尋清就是被門口的聲音吸引了視線，看著他被圍在中間，像株被藤蔓纏繞的白楊，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他這副模樣，倒和當年在軍校時，被女學生堵著要照片的程越清，有幾分重合。
安越像是感應到她的目光，隔著人群望過來。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眼里的疏離淡了些，竟還帶著點……求助？沈尋清忍不住彎了彎唇，朝他舉了舉杯沿，示意自己沒事。
安越這才定了定神，三兩下把姑娘們安排到座位上，轉身時，腳步竟不由自主地朝沈尋清的方向偏了偏。
周圍的客人似乎都察覺到了什么，偷偷往這邊瞟。張店長捂著嘴笑，用口型對沈尋清說：“看，他奔向你了！”
沈尋清瞪了她一眼，耳根卻微微發燙。
安越在她對面坐下時，帶過來一陣淡淡的咖啡香。他的手指蜷了蜷，像是在緊張，喉結動了動，才開了口：“我……這幾天，你沒來。”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他自己說完都愣了，臉頰泛起一點紅。
沈尋清心里軟了軟，故意逗他：“怎么，想我了？”
安越的耳朵更紅了，猛地別開視線：“不是……就是覺得，少了點什么。”他頓了頓，像是下定了決心，轉回頭認真地看著她，“我每天都會做一個夢。”
“嗯？”沈尋清挑眉，指尖在鍵盤上懸著，沒再動。
“夢里有個模糊的影子，總在喊‘阿清’。”安越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有時候是在喊‘你要活著回來’，有時候……像是在哭。”
他望著沈尋清的眼睛，那雙深邃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那個聲音……很像你。”
沈尋清的指尖猛地收緊，指甲掐進掌心。是他，一定是他。夢里的聲音，是當年她在他出發前喊他的聲音啊。可她臉上卻不能露半分，只能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波瀾：“是嗎？可能只是巧合。”
“不是巧合。”安越的語氣突然篤定起來，“看到你的時候，我胸口會疼，像丟了很重要的東西。那天你被燙傷，我脫口喊出的名字……”他頓住了，那個“阿悅”哽在喉嚨里，說不出口，卻像刻在骨頭上的印記。
他深吸一口氣，終于問出了那句盤桓了無數個日夜的話：“我們……是不是很久之前就認識？”
沈尋清抬眼，撞進他充滿期待與忐忑的目光里。那一刻，她差點就點頭了。想說“是，我們認識了一輩子”，想說“你是程越清，是我等了幾十年的人”，想說“那些夢里的聲音，都是真的”。
可又怕萊恩家族以及那個東西上的神秘力量帶來的危險，可在他期盼的目光下又說不出一個不字。
她忽然松了口氣，唇邊漾開一抹淺淡的笑，帶著點狡黠，像從前捉弄他時那樣：“可能吧。”
她雙手捧著臉，眨了三下眼睛，睫毛像蝶翼般扇動：“說不定，我們前世認識呢？”
安越看呆了。
陽光落在她臉上，絨毛都看得清晰，那雙眼睛亮得像盛著星光，調皮的樣子熟悉得讓人心頭發緊。他仿佛看到很多年前，在老宅的海棠樹下，她也是這樣捧著臉頰，問他：“阿清，你說下輩子，我們還能認識嗎？”
“安越，客人越來越多了。”沈尋清放下手，表情已恢復如常，語氣輕快得像在提醒一個走神的店員，“不去工作嗎？”
安越猛地回神，心里涌上一陣失落，卻還是點了點頭：“那……打擾了。”
他起身離開時，腳步有些沉。剛才那瞬間的鮮活，像場幻覺，可心口的悸動卻那么真實。
沈尋清望著他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了。
阿清，我們當然認識。認識了整整一個世紀，從戰火紛飛的年代，到如今咖啡飄香的午后。
只是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雖然一時瞞過了萊恩家族，可他們肯定不會停止，肯定還在暗處盯著，那個東西的秘密還沒解開，那些藏在你記憶深處的危險，我還沒掃清。
你就做你的安越，在這咖啡館里，每天沖咖啡，被小姑娘搭訕，活得簡單又平安就好。
剩下的，交給我。
她拿起桌上的書——《那個不為人知的故事》，指尖劃過封面。她和他的故事，也是不為人知的。
窗外的陽光移了移，落在書頁上，暖得像他當年留在她手心里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