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星星沒有再理會，尋一處暖和的地方坐了一會，渾身發抖，他知道自己肯定是生病了，而且發著燒，不知道是淋雨的關系還是原來就有的病癥，現在他很難過，又無處可去。他摸了摸褲兜，掏出了湯姆的電話號碼，他不清楚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還是給別人添麻煩。他也沒什么多余的錢來支付報酬了。他望了望天空，沒有看到月亮，黑漆漆的一片，啥也看不見，只剩路燈帶來的一點亮光。他想象自己是一只野獸，在等待另一只野獸來給自己收尸，或者干脆被咬死被生吞。想必也能靈性的活物一些幫助。難道不跟佛陀里面的那個5歲的預言神童被野獸撕咬生吞一樣讓人敬佩嗎？

哦，可惡，都是幻想，想的實在太多了。難道自己僅僅是渴望一種理想的死亡嗎？如何去死重要嗎？為什么要在意這種死亡儀式呢？真是可笑，心靈的悲劇。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還在呼吸，心臟還在跳動，哈哈，躺下吧，舒服一點……終于昏睡過去。

“你聽不到我說話嗎？你怎么了？生病了嗎？”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睜不開眼睛，看不清面容，但是聽得清聲音，是安娜喬達斯，應該是她吧，難道不是嗎？該死，又開始犯渾了。童星星腦海里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

“想必是你吧，我還活著的吧！”

“嗯，活著的，怎么可能會死？”

“你是誰？”

“我是安娜，安娜喬達斯?！?

“啊，果然是你。我記得你?！?

“你生病了。但是你不用擔心，你現在沒事了。”

“這是哪？”

“我叔叔的中醫私人診所，叔叔剛剛給你針灸來著，可管用了。”

“中醫？”

“嗯，在中國，私自行中醫是不合法的，但是在這里中醫很受歡迎的……”安娜說著有些興奮了，想要大肆吹噓一下中醫的那些門門道道，但又想，本來童星星就是中國來的，肯定了解中醫要更多，就不再多說話了。

“你說的對，中醫在中國不受待見，什么都要辦個證，什么都要合規定，規規矩矩的太多麻煩。而人們看病都很依賴西醫，現在演變的有些奇怪，去醫院必定是首先各種檢查，X射線，CT檢查，核磁共振，抽血化驗，就很離譜。還很費錢，也費時間。記得父親臨終時候說過，其實那些醫院的醫生，不說看病救人，就是有個證罷了?！?

“聽你這么說真是諷刺呢？西醫也很管用，有時候，我想都很好吧?！?

“大概吧。人們總是追求管用、效益、需求滿足。反正都差不多吧?！?

“你不渴嗎？要不要喝水？”

“好，謝謝。”

安娜去倒水，正好進來了安娜的叔叔，美國人，有些嬰兒肥，臉上很干凈，看起來和藹可親，笑容滿面的。沖著童星星就擠了一個眼神，看向安娜的背影。

“你終于醒啦，安娜照顧了你?！?

“我以為你是中國人，沒想到美國人也會中醫?！?

“我的確是跟中國人，一個老人，學習的中醫，醫術很高明。我學了六年?！?

“謝謝，謝謝幫助我?！?

“沒什么，你要謝的是安娜，多靠她的照顧?！闭冒材冗M來，端上水杯遞給他，童星星坐起來接過水杯一飲而盡，“謝謝你，安娜。”

“你不是要回中國去？什么時候出發？”

“嗯，要回去了，我現在就走?！?

“不用這么著急，正好我請假休息，跟我們一起吃過午餐吧。而且我也要出門買些食物?！?

“好。”

留下童星星跟那個中年叔叔獨處，顯得尷尬，不知道要如何開口搭話，表示友好?！拔夷苌蟼€廁所嗎？”

“當然，里邊就是?！闭f著指了指方向。

童星星過了好一會從廁所出來，他在廁所思考了很多話題，都覺得實在沒什么可聊的。最終敲定一個話題，才準備主動講些什么來?！艾F在沒客人嗎？”

“一般下午我才開始會診，而且我只會診最多30個人?！?

“干嘛非要是30個人呢？不能是40個或者50個？”

“一天差不多也就那么多人，30個上下，而且正好是我喜歡的下班時間。我可不想下班時間還被占用?！?

“哦?！币驗閷嵲跓o話可說了，想好的文本也只得作罷。

又過了一分鐘左右的停頓，童星星又開始發話了：“我們能討論個話題嗎？”

“當然?！?

“首先，我叫童星星?！闭f著伸出手去。

“我是羅伊，羅伊卡爾斯?！眱扇撕苷降匚樟宋帐?，看起來些許局促，不自在。

“我能問個問題嗎？”

“好的。”

“人們的思維，想法總是變來變去，似乎人總是在改變，到底是怎么回事？”

羅伊煞有介事的拖著下巴驟緊眉頭思索片刻，“嗯……我想，可能是人的天性在作用。人們渴望事物的變化而厭煩單一恒常的東西。柏拉圖說最初的善分有了萬物，其本身不完美并具有它的變動性，凡由宇宙靈魂與永恒物質合成的事物，它自身所有的特性皆不完美具有變動性。分得較多的靈魂的事物較為高級，這樣的分層結構，階級劃分，在人與動物身上都有愛的動力作用。愛溝通神與人的界限，介于生死、美丑、貧富、智愚之間的存在。愛本身的存在是為了使萬物由自我的不完善向著更高的階層的發展，追求美、完善和永恒不朽。我想人的靈魂有一種動力因，渴望，欲求，發生，使得自身的不完善借由某種變動增加靈魂的所有量，求變的動因促使靈魂發展，凈化靈魂，提升等級。我想，求變的驅動力促使了一切的發生。亞里士多德的四因說：質料因、形式因、動力因和目的因。實現與潛能，形式與質料，潛能促成了所有的因果關系，為實現做準備，把質料推向形式。我想這樣，變才是天性，才是真理?！?

“我聽說了這些，我知道這些，柏拉圖說:人既然如萬物一般，都分有來自善理念的一切，而擁有物質與靈魂的成分，靈魂就其本身而言，當是非物質之物，為此，人的靈與肉當屬靈困于肉體之枷鎖內。因此，這么說就變成，人生的目的就是想辦法善待自己，追求靈魂的永遠幸福，使靈魂返回它原先的善理念當中。過于籠統了，因為不夠具體，形而上的太模糊，不能給人說服力。但，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變才是天性，才是真理?！?

“但我覺得在中國，有一種東西，叫太極，陰陽學說，非常玄妙。那些大智慧，才是了不起。”羅伊想說的話忽然變多了。這讓童星星覺得有些震驚，他的思緒去了別的什么地方。最終，童星星并沒有記得羅伊說了些什么，記得的也只有一句，那就是——變才是天性，才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