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佟奉全雙手抱拳環視一周，“我佟奉全在這條街上也算混了幾年，今兒個到場的諸位，多多少少咱都有些交情，我懇請諸位能高高手兒，泛古堂攏共就剩下這點兒貨底子，能讓我把東家的錢還上就成，行嗎？”
“佟掌柜，您是行家，古董這行的規矩自然不用我說，您賣我買，我出價兒您回嘴，沒什么高的低的，雙方都同意了就是。”有人開口回了一句。
“就是，你賣我買，你出價我掏錢，什么貴了賤了的，咱這行可沒有出了門兒再回來找后賬的。”有人跟著應和道。
墻倒眾人推，任是誰也不會把白花花的大洋拱手給讓出去。
在場諸位既是報了進貨的心思來，此時能少出一個大洋，就等于是多賺了一塊大洋，誰肯為了點兒不值爛錢的同情心松口。
再者說，你姓佟的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這幾天行里都傳遍了，燕居閣的沈松山就是折在你佟掌柜手上的，許你做初一，就得讓別人做十五不是？！
凡是做古董這行的，就沒幾個心腸不硬的人，想著公平交易，那你何年何月能出的了頭。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要是有個老叫花子拿著一件兒價值一萬塊大洋的碗，找你換一個饅頭吃，你是選擇給他一個饅頭，還是給他一萬塊大洋？甭說一萬塊，你會掏出哪怕一千塊大洋給他嗎？
這行講的就是個巧買巧賣，但凡你有點兒善心，多賞了那老叫花子十塊錢，都算你是個菩薩心腸了！
正因如此，無論佟奉全怎樣求人，在場的諸位都不會輕易松口，原因很簡單，沒有人會輕易拿出自己兜兒里的錢去同情別人。
就如同你會毫不猶豫的掏錢去給街上的叫花子買一頓飽飯吃，但絕不會去可憐一個瀕臨破產的千萬富翁，更不會拿自己的錢去補貼他。
佟奉全面臨的就是這個情況，泛古堂在整條琉璃廠都叫得上號兒，誰會相信你佟掌柜手頭沒點兒壓箱底的東西呢。
今兒個，我同情你了，明天搞不好就會被人當成冤大頭給笑話……
由是，不管佟奉全如何懇求，在場愣是沒有一個人松口，給出的價格最多也就到市場價的三成左右。
“唉——”在一旁看了半天的韓子奇嘆了口氣，主動迎了上去，道，“佟掌柜，您還欠東家那邊多少錢？”
“子奇，你這是？”佟奉全有些不解的問道。
“諸位掌柜的，抱歉了，小子斗膽請諸位抬抬手，我剛好想在這琉璃廠尋摸一家鋪面，請各位賞臉，給我這么一個機會。”韓子奇沒回答他的話，反而拱手環視一周，朝著在場的諸人行禮道。
“小韓掌柜，您的意思是？”善緣齋的孫掌柜面色不善的開口問道。
聽韓子奇的意思，他是想要一個人把這泛古堂的東西全給收嘍，這讓孫掌柜如何肯認。
俗話說，有錢大家賺，在場的諸位不是沒人能單獨吞下泛古堂的，但大家商量好了要以最小的代價拿下最多的東西，因此才沒人輕易出手。
誰曾想，韓子奇這么一個后輩卻在此時站了出來，這讓眾人如何服氣！
“韓掌柜，您賺大錢，總得讓咱們喝口湯啊，在場的幾位都是小打小鬧混口飯吃，不像您隨便喝洋人做個生意，就能摟幾十萬大洋回去！”有人跟著陰陽怪氣道。
“就是，洋人的生意，不是什么人都做的起的！”有人跟著應和。
“嗨，國寶級的物件兒，一般人輕易也見不著啊……”
韓子奇一張口就惹了眾怒，瞬間把場上的火力給吸引了過了，就連主人佟奉全此時都被晾到了一邊。
“諸位且聽我一言。”待議論聲漸小了，韓子奇這才開口說話。
“我不是沖著攪大家伙兒的買賣來的，在場的諸位，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我的前輩，子奇自然不敢造次……”
韓子奇一開口，場上這些老狐貍倒都紛紛閉嘴了，各個叉手站在那里，一副看熱鬧的樣子，想看韓子奇這個小輩兒究竟能玩出個什么花樣出來。
“只是，一來佟掌柜與我有舊，算是小子的半個老師。今日佟掌柜遇上了麻煩，子奇不敢袖手旁觀。”
“二來，小子近日恰好有在琉璃廠開家門面的打算，好巧不巧的碰到泛古堂出事兒，這才有了盤下這間鋪面的想法。當然，小子既無心攪了諸位的買賣，自然會有個說法……”說道這里韓子奇頓了一下。
“什么說法？”孫掌柜帶頭問道。
“這樣，今日你們照常與佟掌柜的談價，凡是諸位看中的東西，我一概不問，過幾日這家店鋪重新開業，凡是諸位看中的物件兒，到時候一概以今日談好價格的五折出售給諸位，如何？”韓子奇提議道。
“有你給佟掌柜托底。恐怕這東西的價格要翻上幾翻了吧？”孫掌柜冷笑著回了一句。
“不是這話。”韓子奇大手一揮，“在場的諸位都是行家，咱們就以諸位共同商定的市場價為主，到時明碼標價，五折出售，您幾位就當是給我新店聚聚人氣兒如何？”
“市價？”孫掌柜猶豫了一下，指著那大日如來木雕像道，“這件兒東西的市價多少？”
“孫掌柜您定。”韓子奇笑了笑道。
“六千大洋。”孫掌柜有些心虛的出手比劃了一下。
這尊佛像品相極佳，雕工上乘，在佛像里都是極為罕見的存在，要是往外出手，賣給信佛的主兒，至少能賣個一萬五千塊大洋。
“這價格公道，就按孫掌柜說的。”韓子奇點頭應道。
“那韓掌柜，您看這七彩大盤市價多少呢？”有人忍不住開口問道。
“您定。”韓子奇照例回道。
“我出八百大洋！”那人比出大拇指與食指回道。
“就依您所說！”韓子奇點頭應是。
“韓掌柜，這副前朝的竹石圖，五百塊大洋不低吧？”
“這套琉璃盞我要了，一千塊大洋！”
“這……”
眾人見狀紛紛涌了過來，拿著手里的東西朝韓子奇報價，韓子奇一一點頭應是。
“那諸位，咱們就此說定了，這家鋪面我買下來了！”待眾人都訂好自己選中的東西的價格后，韓子奇環視一周，朝眾人道。
“當然，那我就在此提前恭賀韓掌柜了！”孫掌柜頗為滿意的雙手抱拳道。
“不敢不敢，”韓子奇回了一禮道。
直到眾人被韓子奇一個個的送走，作為“前任”掌柜的佟奉全依舊是一臉懵逼，恍若做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