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我妻萬福
- puna
- 2851字
- 2022-05-29 21:02:38
等到弄完可以出去,鶯鶯又追上來遞給了姜堯一包扎好的草藥。
“小娘子帶上吧,阿公親自采的藥草,最適合祛疤……小娘子長得好瞧,可不能留下疤痕了?!?
鶯鶯說話有些小家子氣結巴,她心思縝密,從談吐中能看出姜堯并非尋常小門小戶養出來的女兒,因此相較以往給病人贈藥,覺得拿不出手,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意味在了。
姜堯并不推諉,只管拿過藥福身說了謝謝,叫鶯鶯心里歡喜。
鶯鶯轉身進去,許大夫搭著椅子笑瞇瞇地注視她,“怎么樣,藥草送了去沒?”
兩眼冒光的鶯鶯蹦蹦跳跳地回到小室收拾東西,聲音格外高昂:“小娘子收下啦!”
而此刻病坊外,魏大娘早就回去上灶做飯了,許山則叫人負責送姜堯回去姜府。
坐上轎那刻,姜堯似乎覺察到背后一道灼熱的視線。她撩開簾子往后邊望去,細長的睫羽在夕暉的照映下好似兩排羽扇,迷離的視線在人群中飄忽游移,卻又不在任何一張陌生的面孔上停留,越過無數肩頭,仿佛亙古彌新的歲月中塵埃懸浮帶來的遙遠回憶。
難道是自己的錯覺么?
孤零零站在原地的許山出聲提醒:“小娘子可是有東西忘了?”
姜堯柳眉微蹙,搖搖頭。許山頷首示意別過,旋即朗聲:“起轎。”
姜堯走后,許山走到病坊側手的小巷子口,樹影搖曳,他推著四輪車徑直進去一間掛著牌的茶鋪歇腳。
小二見車上之人雖一身素,氣質卻古樸沉郁,馬不停蹄上了一盅熱茶。
許山給倒上一盞茶,從見義勇為說到病坊內發生之事稟告詳細:“……公子,姜家那位女郎只是些許擦傷,并無大礙?!?
三面溜進來的隱隱綽綽的光斑錯落地交匯在集中一點,割出五光十色。商識舟半闔著眼,投下半側陰影,手中把玩一只干凈的茶盞,看來與尋常人家的少年郎一般康健無恙,只有許山曉得他家年紀輕輕卻走過好幾遭鬼門關的公子有多狼狽。
公子一貫擅長隱忍,劇痛而不顯,仍可面帶笑意侃侃而談,通天文知地理。給許山急得在后邊如熱鍋螞蟻團團轉,又不是鐵打的身體,這不就一進屋內捂著嘴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肩膀不停顫抖,整張臉都憋得通紅。
好容易捋順了氣,平復喘息,想抬起手來卻停在半空終究落了下去,明明一副說話都很吃力的樣子,卻在外邊裝作旁人模樣對那姜家三兄妹言笑晏晏,從容不迫。
許山不解為何公子執意要來見那位姜家女郎,按理說他一個隨從只需做好保護公子的分內事即可,對于公子私事也不該多加過問??扇丝偵俨坏煤闷嫘?,許山實在憋得辛苦。
可他去問,公子又總是諱莫如深的姿態。
真真是要氣死他了。
“嗯。”商識舟聞言面無表情地點頭,許山無奈嘆息,他家公子就是塊皮相上乘的木頭,里面還得是石頭心的那種。怎么就難為他對別家女郎上了心,又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罷了罷了,他一個隨從,攪和進去,怕是連骨頭都不???
另一邊姜堯剛從側門回府,預備去換身干凈的衣裳向宋氏請安,還沒等踏進去就聽聞嘰嘰喳喳的聲音盤旋屋頂,好生熱鬧。
姜堯止住步伐,她眼下衣裙上多污泥,那聲音聽著又不是她們院里的,冒失進去只怕傳出去折損了顏面,一時進退兩難。
“小娘子,小娘子?!辈恢獜哪膫€角落冒出來的云錦小聲呼喊。
“云錦?”姜堯跟著她繞過一個小亭子回到自己居住的滄云軒。
滄云軒地處僻靜,入目雪色與木色融洽共處,偶爾青苔不甘示弱秀兩分姿色。鋪滿鵝卵石子的小徑上,枯木山泉潺潺涓流,意趣叢生。
門口一座續滿水的驚鹿,赭色竹筒翻轉,溪水倒出。復位到原位置時竹筒底部敲打石頭發出清脆優雅的響聲,驚擾落入庭院的鳥雀,簌簌細羽扇動,遠去松山鶴林。
四下悄謐,兩人不緊不慢地走在小徑上,待進屋坐下,云錦問過了姜堯傷口來由,找來了藥箱,蹲在跟前開始包扎。姜堯支著下巴望向窗外兩眼出神,問起方才正院口的事情。
云錦回答:“是老太太身邊差人過來問三日后的斗茶會?!?
“哦?”姜堯含了一塊梅子在嘴里,泛苦的嘴分泌出酸津津的唾液。
云錦將換下來的麻布替成細錦包上藥草重新給姜堯膝蓋裹上,繞了三圈仔仔細細扎上結,起身預備把麻布丟了去。
姜堯制止她,這塊麻布,或許能為她派上用場。
云錦應是。
兩人又聊回斗茶會。
云錦:“老嬤嬤來替老太太傳話,大致意思是叫咱們屋里也好歹推個人出去,說了好些苦口婆心的體面話,實則罪名往下一扣,不去的話趁他們心意,坐實了兄弟不睦的傳聞,惹得老太爺下不來臺。”
跟在老太太身邊也是盞不省油的燈。姜堯若有所思地點頭,舌尖抵著梅子核攪弄,“理是這個理……阿娘那邊的意思呢?”
云錦回憶:“芳汐姑姑替娘子說的話,大概也是看小娘子你的意思了……大人那邊也是這個理不錯的?!?
姜九爺寵女兒無人不知,事關兒輩們的宴席,具體小姜家出不出面,這全看姜堯選擇。
“哦?”姜堯吐掉梅子核,收斂起笑意一錘定音:“怎么不去?!彼齻兩岬脪佭@塊磚,那么她當然得賞臉去會會那幫居心叵測的豺狼虎豹。
小姜家常年居住大洄,對于大晟獨特風靡的斗茶會所知鮮少。好容易回來一趟,撞上這樣附庸風雅之事,經老太太和長房一手試探,腌臜不已。
屆時諸多名士豪庭慕名而來,賓客滿堂,而她們想見她出丑有何困難?這是明擺盯上了她姜堯,去與不去,哪里和她有干系呢?一直戴著笑面虎的面具,她們可藏著數不盡的手段。
她若不出面,下不來臺的就是姜九爺,是一整個小姜家??伤雒媪?,下不了臺的,就由不得她們心意了。
云錦不覺得詫異,小娘子的做法如她所想。她拿出準備好的說辭繼續往下交代:“那奴晚些去回稟娘子,也好有個準備。不過斗茶會前三日,小娘子還得跟著大院里的那些個女郎們一道去學堂聽夫子授課?!?
授課一事姜堯略有耳聞。
“至于斗茶會用的茶具之類,依小娘子之見,需要去請教夫子之后再重新采買嗎?”
“不必,我去向爹爹討教即可。”姜堯搖頭,想到姜九爺從前在家中擺弄的一套茶具,知他也是會的。
“你去同阿娘稟明斗茶會,記得,這院子里報我一人名足矣?!苯獔蛳氲浇獜乜噘赓獾哪樱瑳]忍住笑出了聲。
云錦應是。
晚點吃膳時候,兩兄弟也都回來了。姜徹大汗淋漓,看樣子玩得盡興非常。姜堰沉穩,不過眼里星輝熠熠,也應胸中舒爽。
老太爺講究,按規矩除了請早安不必留飯,逢中晚都得去他那大院里,一大家子老的小的分兩桌熱熱鬧鬧坐一塊兒。偶爾興致起來,還會留幾個歡喜的孫子孫女待在暖閣過夜,二日即成為幾位妯娌間談話的資本。
不過老太爺這幾日人逢喜事精神爽,攜老友出去同游,剩老太太一個,規矩立不大住。干脆叫大家各自在各自院子里吃,省得麻煩。
宋氏喜聞樂見,除了庖廚送來的大家都有的膳食,又和芳汐準備了其他小吃。都是些大晟特產,風味獨特。
姜徹猴急勁兒,不待熱湯洗濯,悄摸撈了一塊兒酥餅顧不上燙就往嘴里塞,完后還自以為沒人知曉地頗為滿足砸吧砸吧嘴。
宋氏并姜堰無奈地搖搖頭,想了十幾年都沒想明白姜徹這股性子是怎樣養出來的。打不怕,罵不聽,散漫慣了,皮是又厚又緊實。
吃完飯聊起斗茶會,姜九爺對女兒做出的決定無異議,還別有一副躍躍欲試的興奮勁兒。
“我女兒,自然是人中龍鳳?!?
對于夫君大言不慚的發言羞得沒地跺腳的宋氏拉著芳汐姑姑趕忙躲到后邊去準備糕點了。
姜堰一貫有自己的考慮,憂心忡忡地跟姜堯小聲謎語:“妹妹可是真心想去的?”
姜堯點頭,欣然自得道:“自然。爹爹稱贊我人中龍鳳,怎能對不住他的夸耀?”
姜堰曲起手指敲了一下姜堯的額頭,寵溺一笑,“你啊你,鬼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