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掃完戰場,康王把自己的大營設在了原來聞嶺的大營中,然后就愁眉苦臉的默默不語,完全沒有打了勝仗的喜悅??低鯉は碌膶㈩I本來興致勃勃的想要來康王大帳商討如何慶功,可是看到康王無精打采的樣子也都沒了興致。李濟成實在忍不住才開口詢問,李維信才把自己的煩惱說與眾人。一名將領想也沒想說道:“實在不行,都殺了?!?
不待李維信回話,李濟成就開口大罵:”放屁,那是兩萬多人,不是兩個人?!傲R完之后,大帳之中又重歸寂靜。
易苗在返回雙牛坡的路上就換掉了明光鎧。因為明日一早,全軍就要向敘遠城前進,所以今夜李濟成的隊伍仍然在老營地駐扎過夜。李濟成一直未歸,易苗也不奇怪,他知道戰后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通向圖州郡的道路已經打通,易苗打算晚上就向李濟成辭行,明日和他們一起到了敘遠城下,就轉道去圖州郡。易苗一直在李濟成的中軍帳中等到夜深人靜,李濟成才無精打采的回來,完全沒了白日浴血沙場的豪氣。李濟成見到易苗在自己的大帳里,便問:“兄弟,你還沒睡?有事嗎?”
易苗見他神情萎靡,以為他累了,便說道:“沒什么大事,你累了,先休息吧,明天再說?!?
李濟成搖了搖手說:“沒關系,反正也睡不著,有什么事你說吧?!?
易苗便拱手說道:“我想辭行,明天。。?!?
話還沒說完,李濟成頭搖的向撥浪鼓一般,嗓門也大了幾分:“不行,不行,不行,兄弟你幫了我們這么大的忙,你不讓我為你向康王請功就罷了。哥哥我還沒好好謝你,要是讓你這么走了,我手下的兄弟怎么看我?!?
易苗還待再說,李濟成瞪眼說道:“你莫在提,至少要等哥哥我湊上一桌酒宴,與你一醉方休后,你是走是留,我隨你。”
易苗以為李濟成要擺慶功宴,便無奈的說道:“如此說來,我便慶功宴后再離開?!?
李濟成微微搖頭苦笑道:“原本以為今日打了大勝仗,誰知道卻是搶了一塊燙手山芋。倒是沒有人提慶功宴的事了?!?
易苗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開口詢問之下,李濟成便把這兩萬多俘虜是殺是留還是放的問題告訴了易苗。原來這一夜,他們在康王大營中討論了一夜,也沒有拿出一個處理的章程。易苗處理過更多的南涼戰俘問題,他不愿屠殺放下武器手無寸鐵之人,為此秦杉和齊衛寧還離開了他。那時他不缺糧草,并沒有康王這樣的煩惱。現在這些戰俘之前大多是流民,也許到現在還有很多人沒有殺過人,可以說是完全無辜的。這些人的被俘,某種程度上也是自己一手促成的,易苗不能坐視不理。大約考慮了一刻鐘,易苗看著李濟成說道:“放他們回敘遠城?!?
李濟成一下蹦了起來,說道:“兄弟,那城里還有兩萬人,我們都不知道能不能攻下敘遠,你再放兩萬回去,瘋了不成?!币酌缥⑿χ屠顫山忉屍饋怼?
半刻鐘后,李濟成的臉已經笑成了一朵花,摟著易苗的肩膀說道:“兄弟,你說你這腦子是咋長的。搞得哥哥我都想投胎到你家去回爐重造了。哈哈哈!”
半個時辰后,康王大營中,李維信正在寢帳的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突然帳外傳來一陣嘈雜之聲。李維信煩躁的喝問:“都什么時辰了,誰在外面喧嘩?”
沒有人回答,寢帳的門簾已經被人挑開,李濟成走了進來,笑呵呵的叫道:“哥,是我”。
李維信一看是他,氣消了一半,坐起身來問道:“怎么還沒回去?”
李濟成滿臉笑容地說道:“哥,我知道俘虜的事怎么處理了?!?
第二天,康王在大營里召見了各路將領,交待了一陣后隊伍就向敘遠城方向開拔。到了離敘遠城二十里的地方,大軍開始扎營。扎好營地,昨天俘虜的兩萬多人被分到各營看管。而各營的主將親自去見了俘虜,傳達康王對俘虜的處置命令。俘虜首先被告知,康王沒有多少軍糧,要不也不會冒險來攻打敘遠城。其次,如果現在要歸降康王,康王雙手歡迎,日后必然一視同仁。最后,不愿歸降者,康王也不忍殺害,明日一早便放大家回歸敘遠城。消息一出,俘虜中欣喜者有之,狐疑者有之,猶豫不決者有之,總之什么心態的人都有,好在到底是什么情況明天就知道了。
俘虜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過了一夜,早晨康王大營讓俘虜們吃了一頓飽飯,然后告訴俘虜想要返回敘遠城的自行去康王大營門口集合。開始,俘虜們還不敢離開,后來有個膽大的士兵快步離開了俘虜營。見到沒有人阻攔,越來越多的越國士兵開始離開。等他們到了,營門口,見到那里已經聚攏了萬余身著越國軍服的俘虜。俘虜們在營門口等了半個時辰,正有些不耐煩,一陣鑼聲響起,嘈雜的人群立刻安靜了下來,一個身著明光鎧,外罩白色戰袍的將軍騎馬出了營門。
他先對著俘虜們拱手施禮,然后說道:“各位越國的父老兄弟,在下李維信,實在是活不下去,這才無奈揭竿而起,昨日于各位兵刃相向,也是逼不得已。今日,送諸位離去,是遵守在下的承諾。在此,在下再許下個承諾,如果他日,你們來投效我李維信,我必然也掃榻相迎?!?
說完李維信用目光掃了一圈眾人,然后高聲說道:“各位,你們可以走了?!?
俘虜們開始三五成群了離去,他們走一陣,就回頭看一下。待眾人離開營門有六七百步之時,康王騎馬返回了大營,營門隨即也關上。俘虜們走走跑跑,走出了十里地,見到身后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才相信康王是真的放他們離開。俘虜們跑到離大營最近的敘遠城南門,開始叫門,守城士兵遠遠看到一支萬余人的隊伍朝城門而來,早早就搖響了警鈴,刀出鞘,弓上弦,嚴陣以待。誰知道,這群人來到城下,守城士兵才看清楚是一群越國的士兵。
這時城下一名越國士兵走了出來,對著城頭高聲喊道:“今天是誰值守城門,我是趙先天,趙校尉,有認識我的嗎?”
敘遠城頭的士兵一陣騷動,過了半天,才有一個聲音叫道:“趙校尉,你走近些。”
城下喊話之人,向前走了十幾步然后仰頭向上問道:“看清楚了嗎?”
這時城上有人說:“是趙校尉,沒錯,是他?!?
那名校尉大聲說道:“可以開門了嗎?”
城上有人喊道:“容我稟報一下?!壁w校尉立刻向城頭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一刻鐘后,接到敵軍攻城警報的聞嶺和原來就留守城內的另外一名韓偏將匆匆趕到了南城門。兩人來到城頭,看到城下是密密麻麻的越國士兵,不禁面面相覷。聞嶺剛剛敗的幾乎僅以身還,正羞得沒臉見人,在家閉門思過,琢磨自己到底敗在哪里了。沒想到的是他還沒想明白,這些前天才被他拋棄的士兵又跑回來了。這時候,聞嶺最沒臉見的就是這些被他丟下的士兵。猶豫了一下,正要吩咐開城門,卻被偏將攔阻了下來。韓偏將說道:“不能開門,這里面可能有奸細。”
原來的四萬人,誰能每個都認識,何況大多數還是招的新兵。聞嶺沒想到自己的兵回來,卻變成了燙手山芋。聞嶺也知道放他們進來風險太大,但是他實在是開不了口,拒絕他們進城。如果拒絕他們進城,城內的士兵又會怎么想。聞嶺急的在城樓之上來回踱步,最后狠狠的說了一句:“李維信呀,李維信,好一個殺人誅心之計?!?
然后他對偏將說道:“你處理吧,我走了?!毖援吘拖铝顺菢?。
韓偏將見到領導甩鍋,這個壞人他不做也要做了。他來到城垛邊,探身向下問道:“趙校尉,你們怎么回來的?!?
趙校尉仰頭回答:“他們放我們回來的。”
偏將又問:“這些人,你都認得嗎?”
趙校尉回答:“怎么可能都認得。”
偏將說道:“你和你認識的人可以進來,不過進來之前,你要讓他們退開兩里地。”
“退你娘?!保哼@時有個士兵再也聽不下去了,開口就罵:“奶奶的,打仗的時候,讓我們頂在前面送命。自己躲在后面。一敗了,跑的比兔子都快?,F在老子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們他媽的還不讓進門,你們把我們這些士兵當什么?”城下多數士兵都炸了鍋,紛紛開始咒罵。趙校尉看到群情激憤,要是再讓他們退后,恐怕自己就要先被打死在這里。他也不敢再提進城的事了,默默的走回到人群中,再也沒說一句話。
城下的士兵罵了好一陣,城頭的士兵也開始交頭接耳,偏將連忙說道:“對不住了,各位。我們實在沒辦法甄別你們中有沒有奸細,如果放進來奸細,攻占了敘遠城。那在下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不如大家早早散去,不要在這里浪費時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