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五,侃兒準備像往常一樣前往外婆家度過周末。早早地收拾好了抽屜,等到放學的鈴聲一響,她便箭一般地沖出教室,跑到自行車棚,騎上那輛破舊而實用的紫色小自行車,來到了滿是灰塵、電動車、私家車和貨車的擁擠馬路上。
“又是這么多人!”侃兒搖搖頭,無奈地跳下自行車,艱難地在人群和車輛間穿行。身后同學們嘰嘰喳喳地聲音慢慢逼近,帶給侃兒的壓迫就像游戲里一大波僵尸來襲似的。“糟糕!第一個沖出來節省的時間快用完啦!”侃兒慌張地回頭看看幾團準備出校門的人群,加快速度推著自行車往外趕。
“哎呀!你這孩子踩到我的腳啦!”一位身著淺藍裙子的女家長懷抱著穿紅衣服的小女孩,低頭不悅地尖叫起來,一些口水噴在了侃兒臉上。
侃兒心中一驚,連忙道歉:“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啊!”她抬頭往阿姨臉上看去,見她的目光放在了校門口,趕緊擦了一把被噴口水的臉,溜出了這個是非之地。
正當侃兒在路上走,慢慢地遠離擁擠的路口時,突然聽見后面傳來一些持續的低吟聲,就像一群和尚誦經一樣。“太吵了!是不是我的耳朵被吵壞了?居然出現了幻聽!”侃兒摸摸自己耳朵,煩躁地撥弄了幾下耳邊發絲。
“不管了!堅持熬幾十年,賺夠錢了搬去安靜的小鎮,自己一個人住!”一想到自己堅持奮斗幾十年后,成為成功人士、住進寧靜安逸的瑞士小鎮的幸福生活,侃兒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微笑。微風拂面,將她胸前的紅領巾吹成了愛心的形狀。她望著遠方的夕陽,看著玻璃大樓上散發的金輝,頓時感到生活充滿了希望,覺得那些路上的車是美好未來的通行證,就連帶有灰塵的空氣也變成了斗志昂揚的清爽味。她扶好筐里的書包,騎上自行車快速蹬了起來。
她騎過鬧市,腦海里循環背誦著今天學的語文古詩,聽著四周大自然傳出的美好音樂,望著大片波光粼粼的魚塘從她眼前一一晃過。“終于能遠離她們嘰嘰喳喳的叫聲和汽車喇叭了!”侃兒看見美好的郊區風光,一陣開心。
經過一個紅棕色木板搭建的商店時,看見了琳瑯滿目的各品牌辣條掛在架子旁,她感到垂涎欲滴,于是摸出荷包里的四塊錢,騎了回來。她將自行車靠在商店門口,走了進去,準備買辣條,卻聽見頭頂電視機里傳出與“病毒”有關的播報聲。“什么病毒?哪里有病毒?”侃兒抬起頭,想仔細看看這則新聞,卻發現電視機已經開始播放其他與農業有關的新聞了。“可能是非洲的病毒吧。反正也傳不到這里來,不管!我要開吃啦!”侃兒聯想到以前看的非洲新聞,把錢遞給老板,懷抱著辣條走出商店,咬開一包辣條的包裝袋,將其他幾包放在筐里,重新騎上了自行車。
在大街上,她看見了一個如行尸走肉般的人從她身邊晃過。那紅紅的眼睛瞪著她,嚇得她心要崩裂開來似的。“什么情況呀?這個人怎么了?真嚇人!”她加速蹬自行車,只想快點回家,“要是爸爸開車來接我就好了!不知道現在有那么多人販子拐賣小孩嗎?也不知道擔心我!”侃兒感覺一陣委屈,像是被世界拋棄的垃圾一樣,沒人疼沒人愛。正當她回想著那個手指亂顫動,腳步僵硬的紅眼睛男人時,卻看見了路口一個同樣步態的女人正朝她走來。
天空黑暗低沉,一大片烏云慢慢逼近。侃兒心跳加速,感覺胳膊和腿都快下得沒有力氣了,她使勁蹬著自行車,趁著那個女人離她大約十米的時候成功蹬進轉彎處。“幸好!幸好!”侃兒氣喘吁吁地望著前方,生怕那個女人追了過來,繼續往前騎。“什么時候變天了?奇怪!今天不是沒有下雨嗎?難道晚上要下啦?”侃兒想到自己并沒有帶傘,多重害怕的浪潮像水泥一樣澆筑在她心尖,壓得她沒有了胃口。她將沒有吃完的辣條隨手扔進了水溝,只覺得眼前的一切慢慢變得又黃又紫。
當侃兒來到外婆家時,她看到聽到這棟木頭構造的建筑吱吱呀呀地響,仿佛看見了一個影子在狂風中飄搖,這個影子就像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無助。侃兒覺得害怕,瑟瑟發抖,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她進門坐下,發現爸爸早已和外婆開心地聊天起來。“沒事,大家都在呢!跟爸爸在一起就是最安全的!”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大口地喝著。
侃兒的爸爸喜歡發出嘿嘿的笑聲,笑起來憨憨的。這種笑在侃兒緊張的時候,如同寒冰制成的刀片一樣慢慢割她心口的肉。侃兒也很害怕媽媽。因為媽媽一緊張,老是喜歡尖叫。這種尖叫在大家都很艱難的時候,會像辣椒汽油一樣點燃每個人身上每一顆焦躁的細胞。“我們都應該行動起來!做些什么!比如現在加固一下這房子!”侃兒害怕地摳著頭皮,用無助的眼神向爸爸發送著求救信號。然而爸爸似乎選擇對她的信號視而不見,還在跟外婆談著家長里短。她不喜歡浪費時間,可是總有人要浪費時間,浪費她的生命,透支她的未來。
侃兒的手抖了起來,想問爸爸什么事情,可是爸爸還在跟外婆聊天,絲毫沒有給侃兒一絲機會。侃兒很害怕,很想哭,但是卻哭不出聲來。正當她舉著發抖的手想再喝一口水時,卻發現爸爸的一些牙齒不知什么時候脫落了,而他剩下的牙齒又黃又黑。這些牙齒像一個個咯咯直笑的骷髏頭一樣望著她,驚得她失手將一次性水杯打翻在桌上。
“養你有什么用!”正在下樓的媽媽尖細地聲音響喇叭一樣響了起來,“拿拖把擦干凈!”
侃兒被這聲音嚇得一哆嗦,瞟了一眼站在樓梯臺階上的媽媽,默默地跑進院子去拿拖把。“我來吧!你去玩吧!”外公慈祥地對侃兒說道,接過侃兒手中的拖把,幫她拖地。
侃兒見外公將自己從困境中解救出來,長舒一口氣,去玩爸爸的手機。打開爸爸的手機,卻發現一條關于一種奇異病毒擴散開來的消息從彈窗里冒了出來。侃兒十分害怕,摸摸爸爸的手:“爸爸,怎么辦,外面好像有一種病毒。得了的人都眼睛流血,說話結巴,身體佝僂著,到處游蕩。”
“什么病毒呀?你在說什么呀?”爸爸打斷了她。侃兒結結巴巴地跟爸爸解釋了一番,然而爸爸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和外婆吹噓著沒什么,說這都是那些無德的媒體亂報道。侃兒看見爸爸自信的樣子,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感覺爸爸在聲稱自己很有本事、能力大到能保護全家人不受病毒侵擾似的。
巨大的傷心像樓房坍塌的木板一樣壓在侃兒心頭,她奪門而出,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風靜靜地吹,氣壓低沉,似乎一股有毒而絕望的氣息籠罩在了大地上。侃兒想到之前那個帶孩子的阿姨噴在自己臉上的口水,頓時覺得全身的血壓忽高忽低、如同過山車一般。她跑到田野上,瘋狂哭泣著,心想,這個世界真的是沒救了!人們怎么能對未來盲目樂觀自信,而不顧眼前的一切呢?
她看見遠處黑壓壓蝗蟲群一般的黑云在田野上朝她慢慢逼近,感到一陣眩暈。淚珠滾落到了松軟的土里,她閉上了眼睛。